隆德三十四年除夕之夜,云安皇帝下詔,雁回郡主云音,原名秦雪音,就是南疆失蹤五十余年的嫡系血脈,于正月十六在崇德殿舉行承襲大典,封鎮南王。
自此,大楚五百年基業終于出了第一個女親王。
彼時,阿音一襲盛裝,跪在大殿中央,俯首聽著余忠宣讀圣旨。朝臣親貴皆在,燈火輝煌之下,卻聽不見一絲旁的聲音。她能聽見自己的清晰的心跳,亦聽見了秦夙捏碎了手里杯子的聲音。
這個消息,在眾人的意料之中,也在眾人的意料之外。
都知道,陛下認了南疆的郡主,也知道鎮南侯鬧了一場,坐實了這位郡主的身份。卻不想,除夕之夜,就這么封王了。
太快,太突然了。
“臣領旨,謝主隆恩。”阿音跪拜,接了圣旨,緩緩起身,站在眾目睽睽之下,遠遠地望著那個一襲盛裝一臉嚴肅的君王,即便如此也依舊像一個和藹慈祥的尋常老人。
“阿音啊,南疆這些年都是你堂叔在打理,你們回去之后,要好好的跟他學習才是,以后是一方之主了,不要鬧小孩子脾氣才是。”云安皇帝溫言叮囑,像是一個長輩在叮囑自己的女兒遠嫁。
“臣知道了。”
“嗯,南風啊。”云安皇帝喚了一聲。
秦夙已然扔了手里破碎的杯子,負手上前,微微頷首:“陛下。”
“她小小年紀,位于你之上,你不會不舒府吧。”
“陛下言重了,阿音是唯一血脈,承襲王位是應該的。”秦夙說著看著阿音,淺淺一笑,“南疆時隔幾十載,還能迎回新主,實在是南疆之幸。”
阿音看著她,抿了抿唇角,一點兒也不走心。
“好,很好。”云安皇帝環視眾卿,朗聲笑道,“今日大喜,朕還有一事。”
阿音聞言,默默地退了回去,款款坐在了云墨身側,他們身后,慕無塵坐的頗遠。阿音落座間悄悄地看了他一眼,他一直垂著眸子,看不出喜怒。
對不起,等我。
少女端坐在朝堂之上,一雙清澈的眸子靜靜的斂去了一切情緒,卻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起慕無塵的那封信。
那日她送走金平年之后,便打開了他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話——對不起,等我。
落款是一個“貞”字。
這是他寫給阿音的第一封信,小心翼翼的落了自己的名字,卻只有短短的五個字,五個完全不知道緣由,不知道為何的字。
“太子禁足良久,本應該再關一些日子,可是大婚將近,總不好冷落了親家。”云安皇帝溫言道,“今晚辭舊迎新之際,便赦了太子出來,準備大婚,二月里隨鎮南王去南疆點兵,也算是歷練歷練。”
阿音回過神來,悄悄的看了一眼身邊的云墨。白衣公子今日穿了一件淺金色的罩衫,坐在那里,眉目如畫,瞧不出什么情緒。
阿音知道,這些事情一早就料定了,無甚意外。
“朕如今身體也不如以往,朝中之事,年后復朝,便先交由大皇子處理吧。”云安皇帝最后說了一句,“玉兒,可還好么?”
云墨聞言,緩緩起身,卻是道:“父皇明鑒,兒臣近日身體欠佳。”
眾人一怔,不明白這個時候云墨為何推脫。
云安皇帝也不意外,依舊柔聲道:“朕自掛心你的身體,阿音遠行你在瓊園也無人照料,不若節后搬進宮里吧。”
阿音坐在那里,依稀聽見了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云墨似乎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行禮道:“兒臣遵旨。”
“你我父子許久沒有一起了,就搬進寧沁殿的偏殿吧。”云安皇帝說完便揮了揮手,宴席繼續進行。
大殿之內,絲竹聲聲,皇城之外,炮竹聲聲。
阿音坐在這繁華的熱鬧的中心,心事重重。聽見云墨道:“今晚夏傲和殷武軾都在,有什么回去再說。”
“嗯。”阿音垂眸應了一聲,將手里的圣旨遞給了身后的絲竹,“哥哥的茶涼了,我給你重新倒吧。”
云墨微微垂著眸子,沒有說話。
阿音抬手剛給他到了一杯茶,便有人過來道喜了。
阿音含笑起身,謙遜的一一回應,身邊的云墨安靜的坐在那里,自帶一副“生人勿近”神情。放眼望去,他們這一席無疑是最熱鬧的。
如今,大殿下得了一個鎮南王義妹,太子被調去點兵,他卻進宮代理朝政。這朝中吹了幾年的太子風,一夜之間,轉了方向。
從前那些擁護太子,恨不得立馬來表明心跡,支持這個因為短命而被褫奪尊貴的大皇子殿下。
阿音不著痕跡的一一應對,直到云琦含笑而來,她臉上的笑意才出現了一絲裂痕。
“恭喜你了,小王爺。”云琦一襲粉衣,含笑間還是那個喜歡跟阿音笑鬧的公主,仿佛之前的郡公府的事情并未發生一樣。
“多謝殿下。”阿音舉杯。
云琦飲了半杯,笑道:“年后你就要回南疆了,我還真是舍不得呢。”
“我也是,畢竟在這里的朋友不多。”
“真是稀罕了,你還拿我當朋友。”云琦的語氣聽不出是什么情緒,“不過今晚還真是叫我有點意外。”
“嗯?”
云琦微微湊近,小聲道:“我還以為父皇會賜婚呢。”
阿音不著痕跡的抿了抿唇角:“跟誰呢。”
“自然是跟我皇兄了。”云琦笑道,“不過我聽說,慕夫人喜歡你,父皇恐怕不好太著急。”
阿音不明白她跟自己說這些是什么意思,看著她但笑不語。
云琦自顧自道:“不過你有沒有想過,慕夫人是喜歡你做她的大兒媳呢,還是小兒媳呢。”
“四公主莫不是喝多了。”
“我沒有,你才應該多喝一點,做人那么清醒做什么,這樣站在他們之間,不難受么。”云琦說著手中的酒杯輕輕的碰了碰阿音手里的杯子,笑道,“我瞧著慕二公子坐在那邊挺孤單的,我去陪她喝兩杯,不介意吧。”
“……”阿音抿了抿唇角,“公主自便。”
云琦笑笑,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阿音站在那里,沒有去聽他們在說什么,遠遠地,穿過眾人的談笑風聲,穿過堂上的絲竹歌舞,秦夙那雙棕色眸子正冷冷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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