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阿音一夜未眠。
云曦半夜里忽然驚醒了,哭了許久才安睡,那之后阿音便沒有睡,一直坐在窗前,看著窗外從沉沉暮色到黎明清輝,明明只有幾個時辰,她卻像是看遍了四季一樣。
終于,有人匆匆踏著淺淺的黎明傳來了消息。
“小姐,陛下駕崩了。”川南半夜就在門口等消息了,皇宮里一來人他便匆匆奔回了百花園。
阿音聞言,將窗戶慢慢關山,緩緩垂眸,落了眼淚。
“小姐,節哀。”
阿音抿了抿唇角,有眼淚的酸澀,卻是問道:“何時進宮?”
“太子殿下的意思,小姐午后進宮即可。”川南道,“禮部的人一會兒就會來府上。”
“知道了。”阿音接過絲雀遞來的帕子,擦了擦眼淚,起身道,“叫人準備早飯吧,看來要折騰一番了。”
“是。”絲雀拿過自己帕子,看了一眼床邊,貴和帝姬半夜哭過,正睡得香甜,并不知道她又有一個親人離開了她。
晨光高高的掛在東方的時候,果然是粱文生領著禮部的人來了。彼時阿音剛和孩子用了早飯,桌子還未撤了。
“四叔要吃一些么。”
梁鑰已然換了一身喪服,乍一看面容有些冷峻,說話間卻還是從前的樣子:“不了,娘娘有身子,要在午時三刻從正門進宮,時間還是有些緊迫的。”
阿音聞言,看了一眼站在廊下一排的侍從,就知道先吃飽了是對的。
“鈴兒,換衣服了。”
皇城,一夜之間,一片素縞,凄哀之色映著那一幢幢紅墻,有些刺目。
阿音坐在轎攆上,懷中坐著云曦,小丫頭似乎認得這里,又似乎覺得陌生,一路上都是東張西望的,安靜的很。
靈堂是安置在寧沁殿的,這一路對于阿音和鈴兒來說都算是熟悉的,只是那原本就安靜的殿宇,乍一眼出現在阿音面前的時候,她的心還是不由得緊了一下。
她曾經陪著死去的父親一夜,她不喜歡如此近的面對親人的死亡,那種感覺,就像是溺水一樣。
“大姨。”一旁的鈴兒不知為何含著淚水喚了一聲阿音。
阿音猛然回過神來,以為她是知道什么傷心了,卻不想是自己不小心攥得她的小手疼了。
連忙道歉:“大姨不是故意的,大姨吹吹。”
鈴兒的小手被阿音捧在手心里,自己也學著阿音的樣子鼓著腮幫子吹了起來,還不忘指著已經到了近前的寧沁殿,喊了一聲“皇爺爺”。
阿音的心痛了一下,抿了抿唇角,柔聲道:“我們一會兒去見皇爺爺,皇爺爺睡著了,我們鈴兒乖一點,不吵爺爺,好不好?”
“嗯。”鈴兒乖巧的點點頭,就在阿音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聽見小丫頭冷不丁的說了一句:“娘親……也睡覺覺了。”
“……”眼淚終究還是在下轎之前落了下來。
寢殿外,余忠一如既往的等在外面,看見阿音帶著帝姬來了,微微行了一禮。
“太子妃殿下。”
阿音微微頷首:“總管大人。”
“殿下在里面等著娘娘,一道聽遺詔。”余忠垂著眼簾,聽不出什么哀傷的情緒,“還有禮部的各位大人,去大殿等候,遺詔之后百官要拜見新帝了。”
“是。”梁鑰吩咐了其他人往寧沁殿的正殿去大殿,自己上前,看了一眼阿音,“我隨你進去。”
“嗯。”
余忠轉身,領著阿音他們往里走,依舊是那條幽長而安靜的走廊,只是鼻尖再沒有那相思入骨的瑞腦消香。
仿佛一夜之間,先皇后傅氏所調的香味伴著她一生又愛又恨的男人,一道離開了。
太安靜了。阿音覺得哪里不對勁兒,聽見身后的梁鑰小聲道:“后妃沒有過來?”
對啊,陛下駕崩了,后妃怎么沒有一人在。
“一上午都在,哭了兩輪了,乏了,都去偏殿用飯,休息了。”余忠回了一句,停下了腳步。
阿音抬眸便看見那扇獨釣寒江的屏風,如今,那個在江山獨自一人的老人,不在了。他們也第一次不必站在屏風外面等待,只是十分短暫的頓了一下便繞過了屏風。
一眼,她便看見了跪坐在床前的白衣公子,云墨。
“太子殿下,太子妃來了。”余忠頷首道。
云墨聞聲,這才回過神來,抬眸看見阿音一身素縞,連忙站起身。阿音像是知道他會不穩,連忙上前,一把就扶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卻鋪一眼就看見已經去世的云安皇帝。
不管他這一生,做了什么,要做什么,都已經結束了。
“你有身子,磕個頭,隨我出來吧。”云墨溫言道,眼中似乎有些擔憂。
阿音沒有察覺,只以為他是有些哀思,便喚了碧荷上前,帶著年幼的鈴兒在遺體前磕了頭。
“殿下,娘娘,去大殿接旨吧。”余忠取了遺詔在手,躬身道。
阿音愣了一瞬,已然被云墨給攙扶了起來。按照道理來說,遺詔在這兒宣讀就可以了,眼下朝臣都在大殿,特意去那里宣讀……
難道有別的什么安排?
思及此,阿音抬眸看了一眼云墨,對方垂著眼簾道:“是無塵和干戚軍的。”
“……”阿音心中閃過一絲疑惑,慕無塵和干戚軍又怎么了。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隆德三十七年四月十九日,云安皇帝駕崩,傳位太子云墨,冊封太子妃秦氏為后。同時,封原兵部侍郎慕貞為相,并且下令干戚軍皇后秦氏在位之時,永不能入京。
這就意味著,傅家失了百官之首的位置,而云墨要扶持已然遠離朝堂幾十載的慕家,要廢更多的心思。而昆侖令,除非秦雪音棄后位而走,不然永遠一半在京都,一半在南疆。
當朝,阿音靜靜地站在云墨身邊,并未有什么反應,只是一直身體不適的郡國公傅文修“哀思過度”,暈倒了。
隆德三十七年四月二十二日,先帝入殮,新帝正式改年號為隆和,并下旨兩個月后,也就是六月二十二日舉行封后大典,賜居鳳陽宮。
哦,還有一件事。云安皇帝下葬那日,貶為庶人的三皇子云鶴,在府邸重傷不治,死了。因為先帝剛剛駕崩,他的喪事要避嫌,便只是和呂氏的喪事一道,匆匆的辦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