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尋常的馬車正緩緩地行駛在西市熱鬧的商街上，榮顏自來京都還未來過西市，聽著外面人聲漸漸嘈雜，不免掀了窗簾去瞧。瞧了一眼便忍不住再瞧一眼，還是忍不住嘆道：“真是熱鬧，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熱鬧。”

“這有什么呀。”云珂一襲鵝黃抹裙，披著一件雪白的狐貍斗篷，手里捧著手爐，笑得暖融融的，“這幾日不知道怎么的，滿大街都是禁衛軍巡防營的人，像是在抓什么人，不然這街上還要熱鬧的。”

“我也聽母親說起過，好像是在抓一個刺客。”榮顏緩緩放下簾子，若有所思道，“是不是跟皇后娘娘有關？”

“嫂嫂？”云珂想了想，搖了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但是這搜城的懿旨是嫂嫂下的。不過也可以理解，我皇兄今年冬天格外體弱，連我也瞧不見了。”

聞言，榮顏的手心微微一動，忍不住問道：“皇上他……還未大好么？”

“想什么呢，他是沉疴，好不了的。”云珂不免輕嘆，“你也別再想著我皇兄了，我瞧著嫂嫂辛苦，你這大好的年華何必呢。”

“我……沒有。”榮顏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還說我呢，你不是說太妃娘娘也想著你出去看看，物色個駙馬么。”

“……”云珂一提到這事兒就心煩，一手撐著下巴，看著窗簾外隱隱約約的嘈雜，“不看，有什么可看的。反正我這樣的也配不上什么鐘鳴鼎盛之家。”

“你可是公主，金枝玉葉。”

“公主怎么了，也不是皇兄的胞妹，母家在這京都城里也是銷聲匿跡了，我不指望什么的。”

“你都如此說了，我可怎么辦。”

“你父親可是皇兄面前的新貴。”云珂含笑看她，“過了個年你還沒看出來么，多少人上門巴結你父親，說白了，還不是想見一見你這位榮家大小姐么。”

榮顏不禁臉一紅，小聲道：“怎么什么話到你嘴里，意思都不一樣了。”

“本公主實話實說而已。”云珂忽而收斂的笑意，露出一副跟自己年紀不大附和的老沉，語重心長道，“姐姐聽我一句勸，人還是要在自己有的選的時候盡快選擇，不要等自己一無是處，什么都沒得挑的時候再去后悔。”

榮顏從來都沒有見過她這樣，一時不免有些發愣。

卻見云珂抿了抿唇角，又露出了尋常的笑容：“我身邊這樣的人太多太多了，這世間最最磨人的不過就是‘后悔藥’這三個字了。”

“五公主……”

“沒事，我瞧著快到了。”云珂一掀簾子，轉而道，“這里好多書呆子，果真書里的世界是沒有夏暑冬寒的。”

榮顏看著她的側臉，心情一時有些復雜。果真，片刻之后馬車便漸漸慢了下來，聽見外面車夫道：“兩位小姐，地方到了。”

聞言，云珂掀了簾子，哈出一口氤氳的熱氣來：“你就在車上等著吧，我們自己逛就是了。”

“那小姐看著時辰，小人等著。”

西市的書集上人頭攢動，這京都城里再怎么戒嚴，這里好像都不受什么影響似得。

少年公子在一處古籍攤兒上停了許久，也沒有找到自己心儀的書，一對兒俊朗的眉毛不禁輕蹙。

若是他眼下有余光可以看一看別處，一定能瞧見不遠處有幾位姑娘，看著他輕蹙的眉心，心肝兒都要碎了一地了。

“怎么樣。”有個高點兒的男子走了過來，一只胳膊輕輕的拍了拍這少年的肩膀，“還是沒要找到么。”

“沒有。”

“這里都找不到的話，估計就沒有了。”

“我自己再瞧瞧吧，實在是有勞慕大人了。”少年公子微微垂著眼簾，言語間十分有禮貌。

慕子楓看了他一瞬，道：“謝就不必了，我也是順道，只是以后不要冷不丁的踩我一腳就是了。”

“我以為慕大人已經不記得元宵節的事情了。”傅連說著，擱下了手里的那本曲譜，有些失望。

慕子楓另一只手上拿著一本書，輕輕的敲了敲自己的大腿，佯裝無事道：“那也不是事兒，只是你忽然要找曲譜做什么，我記得你家的書房里有的是稀有曲譜呀。”要知道傅家也是大楚的音律大家了，從前傅皇后還在世的時候，跟傅國舅兄妹二人的合奏可是少年時期就獨步天下了。

只是后來，傅家都不怎么碰琴了。

“也沒幾本，歷來曲藝都是言傳身教的，留下譜子的很少。”傅連說著，修長的指尖又隨意的翻了翻一旁一摞書。

慕子楓看著他：“你既知道，為什么還這樣執著。”

傅連似乎一愣，指尖頓了頓：“忽而想起來了而已。”說著微微側身，看了一眼一旁的書攤兒，“我去那邊瞧瞧。”

“好。”

傅連幾步便挪到了那書攤兒面前，還未看定眼前的那些書，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

“傅連。”

少年公子微微一怔，抬眸看去，淺淺一笑：“五公主，榮小姐。”

榮顏看見傅連，微微頷首，抬眸看了一眼他身后：“傅公子一人？”

“哦，還有慕大人在一旁。”傅連道，“他帶我來找書的，公主今日怎么出宮了。”眼下京城戒嚴，出宮應當不易才是。

“宮里憋悶的慌，所以出來找榮姐姐轉轉。”云珂淡淡的解釋道，“榮姐姐說她還未出來逛過，我想眼下也就這里熱鬧不受影響了，便帶她來轉轉。”

“是么。”

榮顏站在一旁抿唇笑笑，其實她不是個愛看書的人，偶爾一兩本閑書，真的算起來看的最多的就是一些花樣兒了。哦，一些地方的地志很有意思，她挺愛看的。

“我們不過是隨意逛逛，倒是你難得出來逛街，今日特意跑來，找什么呢。”云珂不禁笑道，“你家有藏書閣里還不夠么。”

“一方之地，何以廣天下。”傅連說著，便垂眸自顧自的看了起來。

榮顏微微抿唇，她老早就發現了，這位傅家的小公子沒什么話，每每遇見都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而云珂，卻絲毫不在意他的淡漠。

“你找什么書，我幫你找找？”云珂果真問道。

“曲譜。”

“你要彈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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