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園,夜深人靜。
阿音睡不著,便披衣獨自來了碧落閣,從前云墨住的地方。當年云鶴叛亂,殷木奎一把火燒了瓊園,她的聽雪小筑幾乎是付之一炬,而這里并無什么大礙。修葺之后,還是從前的樣子。
阿音裹著雪白的斗篷,站在漆黑的院子里,這里還是從前的樣子,并無什么變化。只是,再也不會有人,站在廊下等她了。
夜風穿過庭院,將廊下沒有點亮的燈籠吹得輕輕搖晃。阿音抬手攏了攏斗篷,覺得眼中酸澀。
她想進屋瞧瞧,可是如今,她還沒有那個勇氣,坦然的面對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曾經。
她不信邪,依舊讓姜冬帶人去翻千機府,可是一無所獲,而阿素的身上更是什么都沒有找到。
沉沉的夜色之中,女子深深一嘆:哥哥……我該怎么辦才好。
像是聽見了她的心聲,有人輕輕的靠近,恍惚間阿音竟然真的以為是云墨,暮然回首:“哥哥……”
來人站在她身后,聽見那一聲“哥哥”,神色不由得一黯:“是我。”
“慕貞?”阿音上前,“你怎么起來了。”
“我還好,并無什么感覺。”慕無塵看著她,手中的孤燈自然照不進她的眼底,“我看見你往這邊來了,放心不下。”
“我只是……”
“我知道。”你很想他,你帶著孩子來瓊園,就是因為想他,不是么。
阿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然也沒有解釋,只是道:“回去吧,夜深了,冷。”說著便與他擦身而過。
“阿音。”慕無塵忽然喊住她,見她腳步一頓,連忙道,“我不怕死。”
“可是我怕留下你一個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阿音莫名有些生氣。
“阿音,我甚至不知道能把你托付給誰。”慕無塵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沮喪手中的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晃,將阿音的影子照的十分模糊。
良久,聽見女子輕聲道:“既然沒有誰可以托付,那為什么要放棄。”阿音垂著頭,安靜的淚流滿面,“難道哥哥當初選擇赴死,就是因為他有人可以托付么?”
慕無塵看著她,無言以對。
“慕貞。”阿音沒有回頭,清冷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你只要記得,這世間除了你,我們母子便再無可依,就好。”說完便匆匆走進了濃濃的夜色中。
慕無塵提著燈站在那里,直到再也看不見阿音的身影,才緩緩回頭,看著從前云墨的房間。
窗前挑燈,他們能一直下棋下到天亮。
“你能贏的,為何不爭一爭。”朝玉說。
“跟你對弈只是作伴,要什么輸贏。”
“可是你總這樣不好。”朝玉的眉眼仿佛就在眼前,那樣清晰,“你會習慣讓著我的。”
“習慣就習慣吧,這輩子我都會站在你身邊。”慕無塵說的沒心沒肺。
可是現在想想,他說的每一個字,云墨都聽進心里去了。
后來,他們之間多了一個阿音,再后來,他和阿音之間,多了一個他。
“無塵,不要再讓著我了。”朝玉說。
“無塵,這天下,還有阿音都交給你了。”
“無塵,我此生無憾了。”
慕無塵站在夜風中,仰頭看著蒼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吸了滿心滿肺的涼意。
“朝玉。”我終于體會到你當時的心情了,放不下,死又何懼,那份牽掛才是最最要命的。
下雪了,細小的雪花自漆黑的夜空飄落,落在藍衣公子的鼻尖,慢慢融化,他的朝玉離開他這樣久了,直至此時此地,他站在他們曾經日夜相伴的地方,終于淚流滿面。
他想他,他寧可一輩子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在他身邊,他也想看向他指點江山,兒孫滿堂。
天亮的時候,外面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了。阿音一夜沒有怎么睡,昨晚慕無塵回來的要比自己晚得多,那個時候外面就已經開始下雪了。
她靜靜的等著他上床休息了,她才回屋,只是那個時候已經完全沒有睡意了。
“夫人。”絲雀推門進來,臉色十分不好,“二公子發熱了。”
“什么?”阿音連忙掀了被子下床,也沒有穿鞋就要過去,她明明都等著他回來了,還是著涼了么?
“主子。”絲竹上前將披風給她裹上,聽見阿音匆匆道,“讓人去叫太醫過來。”
“是。”
阿音到慕無塵的房間時,他還昏睡著,外面天也是剛亮,灰蒙蒙的,映著白雪。
“好燙。”阿音坐在床邊,抬手摸了一下,“果真是著涼了,快去打盆涼水來給他壓一壓。”
“是。”絲竹拿著盆兒,轉身就去了外面的小池塘。
“不是因為那個什么毒么?”絲雀擔心道,“我們二公子已經好多年沒有生過病了。”
“大約也有點兒關系。”阿音想,自己當年也是斷斷續續的發熱,一直都迷迷糊糊的,“不行了,還是要用藥緩緩一緩。”
“什么藥?”
“有個方子,可以暫且壓制毒性的。”阿音想了半晌,看著慕無塵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臉,十分懊惱,“我不記得,是你家二公子自己的方子。”
“老天爺呀,二公子自己有方子昨天怎么不寫下來呀。”絲雀叫天。
“大約是不曾想,才兩天就這樣嚴重了。”阿音也不禁想要喊天,偏偏御醫還沒來。
絲竹端了半盆冰冷的池水進來,阿音抬手就拿了手巾泡了進去。聽見絲雀連忙道:“夫人,奴婢來吧。”
“沒事兒。”阿音親手將冰冷的手巾擰干,小心翼翼的放在慕無塵的額頭上,那一刻,她忽而發現自己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認真的看過他了。
他的眉眼一如往昔,哪怕是病著,也是如此……美麗。
慕無塵好像是感覺到了涼意,眉心微微一動,長長的睫毛也跟著微微一顫。阿音瞧著,仿佛他下一刻就會跳起來對她大吼:“你要凍死小爺呀!”
然而并沒有,他依舊昏昏沉沉的睡著。
“夫人?”絲雀見她出神,不禁喚了一聲。
阿音猛然回過神來,一雙琉璃色的眸子看著她,眨了眨,忽而想起了什么:“對了,可以用血……”說著又看了看絲雀。
他們兩個已婚婦人有個屁用啊。
“什么血?”絲竹問了一句。
阿音一喜,回眸看她:“你的可以,處子之血,很管用,不過有點兒疼。”說著就拔下了自己不離身的匕首,反正疼的也不是我。
絲竹看了一眼阿音手里的匕首,臉色變了變,一貫清冷的聲音也不由得怯了:“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真的有用,你過來,我輕輕的。”阿音哄道。
“絲竹?一點兒血也不愿意么。”絲雀鼓著腮幫子,不滿的看著她。
“不是。”絲竹吞吞吐吐道,“我的血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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