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堯跟了進去。

漁兒想要跟上，卻又頓住了腳步，看了一眼安靜站在門口的星絡，還是走了出去站了另一邊，守了門。

“小姐，沈逸帶來一句話，九王爺說太子殿下可以有兩個選擇，是權力，還是小姐。”

白堯開口，花靈玥倏然握緊了剛拿的團扇扇柄。

閣中陷入了一瞬沉寂。

“只這一句嗎？”片刻后，一聲輕語，握緊的手又緩緩放松。

白堯抿了下唇，又道：“朝堂上有多一半的大臣推舉太子殿下出使夢曦國，太子殿下答應了，三日后出發，陪同使臣是小姐兄長。”

這句話，帶著輕微咬牙，卻忍了以往的炸毛脾性。

“哥哥…”

輕聲一句喃喃，花靈玥放下團扇走去了琴案。

“白堯，我還是那句話，無論發生什么事，我只聽陌哥哥親口告知，其他人說的…”

琴音徐徐而起，淹沒了話語，可白堯卻知道，其他人說的話，她不信，哪怕說的是事實。

如此執拗的花靈玥，看的白堯緊緊捏了手，青筋蔓起。

暮陌染根本就不值得笨蛋這么一次次給機會，不管他是真的暮陌染，還是暮卿陌，他既選了權力，再想要得到笨蛋，絕不可能。

真的花靈玥如何，他不知，可笨蛋是君玥兒，她不是花靈玥，哪怕她如今承載了花靈玥的殘念身份，哪怕她如今做了花靈玥，可她是笨蛋，所以笨蛋，如果暮陌染真的傷了你，你絕不會再委屈自己，對嗎？

白堯的疑問，無人解答，徐徐的琴音繞了耳畔，沉靜中的一潭死水，無論琴音多么萬變，可奏琴者的心是沉的，所以奏出來的音也是沉的。

夕陽落幕，一日下午，琴音未曾斷過一瞬。

白堯出來偏閣，蹲在閣外階臺下，一臉的怒，手中拿著一根細竹撥弄著角縫石頭下面的螞蟻，螞蟻們一只一只排隊的鉆進石縫中，為過冬儲備食物，可白堯這么一攪，隊形散了，慌亂的各自趕忙往四處竄。

如此往復不停。

漁兒看著白堯，又看向偏閣，想要為暮陌染說一句，可看著白堯這樣，話就說不出口了，她心中清楚明白，白堯因為花靈玥，對暮陌染看不順眼，她若是開口說了，定然會惹白堯愈發惱火，只能自己憋著。

星絡還是安靜的守著，還是一臉霜寒的樣子。

倏然，琴音停了，偏閣的門打開，花靈玥走了出來。

三人全看向了她。

花靈玥眨了下眼睛，緩緩起唇，一句笑語：“都日落西山了，我這肚子咕咕的叫了，你們還不打算備晚膳，想要餓了你們小姐。”

漁兒一愣，小姐沒事了，嘴角霎時咧開，趕忙跑去了大廚屋，“小姐，奴婢這就去端晚膳。”

花靈玥輕笑搖頭，走下階臺，蹲了白堯一旁。

“螞蟻搬食，你有氣，也不用往無辜的它們身上撒，我現在就在這兒，你想要怎么撒，都可以，我保證不像上次那樣惱你，可好。”

白堯看了花靈玥，見她一臉笑，眸底清純無暇。

笨蛋…

扔下手中木竹，嚕嘴，別扭了，“小爺才沒有呢！只是無聊，所以才給自己找事做，而且這些螞蟻能被小爺玩兒，那是它們的福氣，以前小爺的玩兒物什，它們都入不了小爺的眼。”

花靈玥越發笑了，忽然點了下白堯的額間。

“多大的人了，還孩子脾性，要不是你這樣子，我還以為你就是個幾歲的小娃娃。”

白堯揉了額頭，它本來就是幼獸，連一萬歲都沒有。

漁兒端來晚膳。

用過晚膳后，花靈玥如往常一樣去繡了嫁衣，這是在白堯三人的眼中，看到的這樣，可實際上卻是，已經快要完工的展翅羽鳳被剪了，本來也就用不上，何必再費心。

星躍天際，紫色身影出現在閣中，徑自走進里閣。

一目望去，先映入眸底的不是那榻上安靜看書的女子，而是榻角落那火紅的嫁衣，只是金線紅緞散亂在花籃里，一團亂遭。

聽到一聲輕淺腳步聲，花靈玥猛的看過來，見來人是暮陌情，眸底一抹落寞映現，一瞬，繼續翻看了書卷。

暮陌情走過來，隨意坐了榻邊，瞧見花靈玥手中的書卷，是琴譜，還是早已失傳的‘鈴惜’，難怪她能譜寫出扶鈴樂那樣深入人心的琴曲。

“你沒什么要問的嗎？”好片刻，暮陌情低低開口，紫玉扳指輕微的轉動了起來。

“臣女想了一個下午，想明白了一件事，以前臣女一直想要陌哥哥坐穩太子之位，將來稱帝，那么臣女會成為最尊貴的女人，臣女的命會握在自己手中，誰也動不得，

可是就在這個下午，臣女突兀的驚覺發現，臣女的命，人心能動，不管是如今的暮皇，還是太子殿下，亦或者是九王爺您，只要你們想，臣女就是一個螻蟻，隨時都能被捏的粉身碎骨，

臣女想讓陌哥哥擁有權力，這樣他便可以保護臣女，卻忘了一點，人心，怕的是選擇，而最怕的是無法選擇，臣女自詡早已看清人心，此刻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都身處其中。”

放下琴譜，看了暮陌情，“將自己的命，附著在他人心上，是最下策的一個辦法，可對于臣女來說卻是最上策的一個辦法，所以臣女不需要問，也不會問九王爺什么，臣女心中的一切疑惑都有另一個人來解答。”

平緩的話語，平靜的眸色，除了那一堆已經破爛的火紅布緞，再沒有什么能讓暮陌情看清，看清花靈玥她心底掩藏的難挨。

拿過花籃，一聲嗤笑：“倘若你不介意，不在乎，又為何剪了？”

“九王爺，請回吧！臣女的事與九王爺無關。”

花靈玥繼續看了琴譜，這個問題他不需要知道，她剪的不是嫁衣，而是她以為的幸福。

“既無關，那為何要對本王坦露你的心里。”

你不是從不讓本王看清你，又為何要與本王說這一番話，三哥的選擇，亂了你的心嗎？

轉動的紫玉扳指停下了，暮陌情轉身走了。

拿著書卷的纖纖玉手微微一顫，嘴角卻淺淺勾起。

你想看我不如意，我又豈能每次都讓你如意了，父親說此事是你在朝堂上說出來的，可一月前木夢曦他們就已經出現在了大曜，所以這件事你早就知道，卻偏偏選擇了我最在乎的時刻，

暮陌情，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是想讓我不如意，還是你的惡趣味，我都不在乎，因為陌哥哥未娶，我未嫁，我便會信他，陌哥哥給我一日真心，我便還他一日真心，給他一日解釋的時間和機會，直到嫁娶。

放下琴譜，收了嫁衣，洗漱過后，休息了。

離開的暮陌情，出去花府后躍上了樹梢，直到里閣燈火熄滅，沒了動靜，他才躍身離開。

“小丫頭，你是不撞南墻不回頭，不到絕路不知停，那本王就讓你撞了南墻絕了路，到時本王看你還回不回頭，知不知停。”

輕微的咬牙，帶著絮絮煩躁，花靈玥對暮陌染的如此信任，讓暮陌情心里無端的覺得難挨。

那是弒玖情在怨，一個凡人她可以一次次給機會和時間，為何不信他，為何獨獨不信他，他的真心難道還比不得一個凡人讓她相信嗎？

眸底閃爍了一絲紫光，卻只剎那，消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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