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調皮的翻卷著她的裙擺，這時，一才有機會細細打量下眼前這個似熟悉，卻又帶著幾分陌生的小女孩。

記得第一次遇到她時，她還只是個懵懂無知的碳機樣品，他卻是負責運送她到指定位置的任務執行者。一路上，她總愛天真的問著他，各種程序設定外的稚嫩問題，那時的她，傻傻的，卻不似別的樣品那版木訥，偶爾跳脫、偶爾靈動的樣子，讓他印象深刻。開發出她的研究員將她稱為天選之作，即便創造了她，卻也并不完全明白，她為何這么特別。她仿佛天生就有著自己的意識，與這世間所有的存在都不相同。

毫無意外的，她入選了這里作為創世生命體的十一人大名單，并作為核心程序主靈體存活下來。另外十個樣品中，九個被程序設定，默認為核心程序主靈體守護者，一個被設定為繁衍共生。不巧的是，九個守護者中，一個在啟動演化體系時崩解，如果沒有合適的替補，整個系統，包括剩余的十個樣品都會宣告解體，而他，竟鬼使神差的頂替了那個位置，雖說暫時穩定了系統，但從根本上來說，也是他與系統的多年互斥，導致了幾次重大的體系維穩事件，其中，就包含了老爺子犧牲自己的那次維穩。

這一次……一看著靜靜佇立在海邊，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莫晴空，眸光漸漸堅毅起來。

“一，你說，我為什么活著？”感覺到身后有聲音靠近，莫晴空并未轉身，雙眸始終眺望著遠處，聲音清冷。

看著眼前曾經無比活潑、靈動的少女，在時空的磋磨下逐漸冷卻，一的內心是酸澀又復雜的，他沉默著與莫晴空并排站著，同樣眺望遠方。

“一……”良久，莫晴空猶豫著試探道，“我們……一樣嗎？”

聞言，一的雙眸微顫了下，仍舊沒說什么。

感知到一的拒絕，莫晴空下意識的輕笑了下，沉默下來。

“但凡是你的眼睛能看到的，本質上都是一樣的。”不知過了多久，看著由海平面躍升出的夕陽，一回答道。

“所以，是一樣的，我們……”莫晴空的聲音輕顫著，淚水無聲的從眼角滑落。

一默默地看著眼前帶著笑容落淚的莫晴空，輕聲道：“嗯，其實，你比我幸運很多。”

聞言，莫晴空以手拭去臉頰上尚未掉落的淚珠，品味著一的答案。

“嗯，”一淡淡道，“你知道你的來路與歸處，這很幸運。”

話音落下，莫晴空一怔，轉而下意識牽了牽嘴角，視線定格在不遠處，海面上落滿陽光的波浪上。

“走吧，先把六子接回來。”二人相視一笑，伴隨著藍光的出現，緩緩消失在地平線上。

九維領域的一處廢棄倉庫里，小六馬艱難的坐直了身體，看著對面幾個不成形的黑色區域，一手輕撫著臉上的傷痕，嫌惡的吐了口唾沫。

“說，莫晴空在什么地方？”空洞的聲音，從倉庫一角處的墻壁上，黑色的暗影里傳出，聲音空洞陰森，讓人不寒而栗。

小六馬下意識的抖了抖，不屑的冷哼一聲。

“孩子，她不過是想利用你重塑空間，你又何必護著她呢？”緊挨著小六馬，稱得上是能夠獨立行走的小黑人兒突然湊近到他的耳邊，輕聲道。

小六馬鄙夷的斜掃了小黑人一眼，一臉的油鹽不進。

“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平鋪在地面上的黑影咬牙切齒道。

“你們算個什么玩意兒，敢來威脅老子？”小六馬雙眼圓睜，兇惡的瞪著地面。

一時間，刺耳的笑聲響徹在整個倉庫上空，仿佛小六馬說了什么可笑的笑話。

“有多少年了，再沒聽到過這么悅耳的挑釁聲了。”三個不人不鬼的黑玩意兒竟自顧自的閑聊起來。

“是啊，這聲音，讓我感覺到，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極度舒暢。”小六馬耳邊的小黑人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平鋪在地上。

“說的你有毛孔似的。”小六馬好笑著道。

“我們需要戰爭、需要死亡、需要痛苦和不甘……”墻上的那位，不斷變換著聲調，不男不女、不陰不陽的發表著總結性講話。

小六馬百無聊賴的欣賞著眼前戲劇性的畫面，似乎忘記了幾分鐘前，自己經歷了怎樣非人的折磨。

大約一刻鐘后，墻上的那位黑影大人終于發表完自己的想法，高喊起偉大的結束性口號：“偉大的夜星之神萬歲，偉大的自由能量萬歲，偉大的夜星人民萬萬歲……”

小六馬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敢情這些個侵入者還是有信仰的，誰能告訴他，這幾個高喊口號的逗比真的就是剛才對他嚴刑拷打的邪惡之徒……蒼天啊……敢不敢來道閃電劈死他……

正當小六馬胡思亂想的時候，倉庫內突然藍光一閃，三道身影乍然閃現。

“Hi，好久不見。”

“好你個鬼……”小六馬看著笑出兩顆小虎牙，沖自己揮手的莫晴空，眼眶莫名濕潤了。

“你的主體靈被鎖了？”一看著小六馬渾身是傷的樣子，皺眉道。

“不然呢，要是老子主體靈沒被鎖，就憑這三個玩意兒也能傷得了我？”小六馬有些不甘的道。

“稍安勿躁，他們是以負面情緒為能量來源的。”

“玩玩？你怎么也來了？”小六馬聞言，驚愕不已。

“合著我這么一大活獸，這么大的體積，你愣是沒瞅見？”玩玩扭動著自己手掌一般大小的身體，哼哧哼哧的爬到小六馬的肩頭，一屁股坐在那里喘著粗氣，用奶娃娃音講著威風凜凜的故事……

對此，莫晴空三人選擇集體沉默。

“你們三個，是打算留下來，主動做我的零食，還是被動做我的零食，你們選一個吧……”玩玩再一次發出豪言壯語。

“吧嗒……”莫晴空額頭的冷汗滴落在地上，多年未見，她沒想到，自己當初撿來的乖巧奶娃娃也有這么奶兇奶兇的一面，真是……令人汗顏啊……

“你們是誰？”看著倉庫里突然多出的三個存在，黑影們有些不淡定了。

“怎么，不是來找我的嗎？”莫晴空看著三只黑影，冷笑著道。

“你就是莫晴空？”看著眼前身穿白色連衣裙的瘦弱長發女子，三個黑影只猶豫了片刻，便主動發起了攻擊。

只見三只黑影迅速融為一體，很快組成一個類似于高分子聚合物的圓形實體，實體向地面快速擠壓，不多時，地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虛空化，原本放置在倉庫內的廢舊設備，逐漸消失在如水一般清澈的虛空中。

“這里居然有個傳輸艙口。”見狀，小六馬驚叫道。

“玩玩，變身。”看到莫晴空腳下的土地已逐漸透明，一大喊一聲。

怔愣中的玩玩仿佛才想到什么，猛地朝空中一躍，淡金色的亮光中，手掌大的玩玩變身為……額……仍舊手掌一般大小的樣子，只是在屁股上多了三條尾巴。

“修補修補修補……”玩玩緊皺著眉頭，用奶兇奶兇的聲音憤怒的奔波在近乎于無的地面上，令莫晴空驚訝的是，凡是玩玩跑過的地方，先是出現一層嬌小的蘑菇，隨后蘑菇便重新變成了地面。

最后，當所有被聚合物開啟的傳送艙口重新變回地面時，玩玩用一堆蘑菇將聚合物困在中間，奶兇著道：“早讓你們選條路了，現在好了，這么惡心，讓獸怎么吃啊？”說完，玩玩打了個響指，聚合物便迅速被蘑菇同質化了。

小六馬和莫晴空見狀都是一臉震驚，唯有一淺笑著走過去，將重新變回一條尾巴的玩玩輕放在自己的肩頭，善意的拍了拍它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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