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驕傲又倔強的少年吐著唾沫,冷笑著這一輩都不可能打這個電話。
如今再憶那個畫面的自己,真是天真的可笑。也許,在當時那個人眼里,就是這樣想的吧。
蘇牧野捏緊手機,聽著已經撥通后,等待接通的系統聲。
喀嚓。
“哈,我差點以為看錯了,小王子終于聯系我了。”
久違的再次聽到這個聲音,蘇牧野依舊被那稱呼惡心得皺了眉尖。
“姜苼笙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蘇牧野道。
“哦,需要我為你出氣嗎?”對方笑道。
蘇牧野道:“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我不希望牽扯到其他人。”
“其他人?”意味深長的上揚語調。
“這個其他人說的是伽家的那個叫什么……”
蘇牧野握著手機的手掌收緊,由于不自覺緊繃的肌理,讓傷口再次傳來疼痛感。
他抬眼向傷口包扎的地方看了眼,雖然疼但是沒有出血,在疼痛感下還有持續不斷的癢意。
這是傷口在愈合的反應。
蘇牧野望著傷口,腦海里晃過白天的一幕。
他目光緩和,隨即聽到電話里傳來那人的聲音,“哦,我想起來了,是叫伽螢吧。”
蘇牧野已經冷靜,哪怕時隔這么久,他并沒有和那個人見過面,但是有關姜家的消息還是會不斷的傳入他的耳朵里。
以各種看似巧合實則被人有意安排的方式。
這讓他一直都清楚,他從未真正成功脫離過姜家。
直到被簽進藍鯨俱樂部后,那些不顧他意愿傳來的消息才少了些。
他自以為是堅持了那么久,最終還是主動聯系了對方。
“是。”蘇牧野細長的眼睫毛低垂,尤其是眼尾那處的睫毛天然向外斜翹,視覺上拉長了本就狹長的眼型,艷得像刀鋒一樣,“我記得姜家的規則,嫡系之間的爭鋒,家主不能插手。”
“唔,這么聽起來,你為了‘其他人’,打算對你保護了小半輩子的雙胞胎妹妹動手了?”這句話聽不出對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蘇牧野一樣聽不出情緒的語調說:“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事情嗎。”
“哈哈哈哈,期待,我很期待。”
聽著那開懷的笑聲,蘇牧野臉色不變。
直到對方下句話響起,“只不過規矩都是用來打破的。別緊張,我還沒打算現在就破壞游戲規則。只是忽然忍不住好奇,這伽小姐怎么突然這么大的的魅力,我還沒想好把她怎么著,平時一年半載都見不著的人,一個個跟護寶貝似的都給我打電話來了。”
蘇牧野面上詫異一閃而過,除了他之外還有誰給姜小桑打電話?而且聽姜小桑這意思,打電話的人還不止一個。
排除掉伽藍之外,還有哪些人?
男人的笑聲忽然停住,語氣慵懶,“姜家嫡系的規矩只針對姜家的人才有用,所以你確定已經做好決定了?”
“我確定。”蘇牧野答應得平靜而沒有任何遲疑。
“嘖。”對方道:“有點不爽啊,當初跟你說那么多都沒用,今天為了‘其他人’這么簡單就應下了。”
蘇牧野道:“不是。”
他轉眸望向剛剛擺放在床頭柜上的相框。
“不是為了其他人。”他說。
結束了通話之后,蘇牧野身體向后倒去躺在床上,手臂覆蓋住了雙眼。
這兩天發生的諸多事情將他埋藏的記憶都挖掘了出來,閉上眼睛似乎就能清晰的浮現于腦海。
“哥——你讓我一次吧!”
“反正哥哥不想要,你幫幫我,讓我去吧哥!”
女孩抱住他胳膊,眼神和表情滿是哀求,紅腫的眼眶在消瘦的臉頰上更加脆弱可憐。
男孩吃驚的望向女孩。
他明明告訴妹妹不會去,他們兩個人可以好好生活,他會照顧好妹妹。
女孩天生的沙嗓伴著哭泣聲,像小刀子一樣刮著男孩的內心,“哥,我身體不好,就算你照顧我,也沒錢給我治病養身體,到時候我一定會和媽媽一樣死掉的!”
提到‘媽媽’讓男孩難受的咬住嘴唇,表現上依舊撐著堅強的表情,安慰妹妹道:“不會,哥一定會照顧好你。”
“你要是能照顧好我,媽媽就不會病死了!”女孩哭喊的打斷他。
“那是爸爸的家,我們為什么不去,哥你不想去,為什么就不肯讓我去呢?你為什么要這么自私!?”
“你忘了媽媽說的話嗎?她不希望我們去……”
“所以媽媽死了!”
“苼笙!”
“因為你是男孩子,所以平時媽媽對你好,現在爸爸也只要你不要我!”
那一刻從女孩的眼神里看到的怨恨,讓男孩不由自主的后退,辯解的話語堵在喉間。
說不清是什么樣的心情,又或者是太多的情緒混雜在一起,所以太過復雜造成男孩腦子短暫的混亂。
被女孩哀求著的他,逐漸的思考是不是真像妹妹說的那樣。
讓她去了家大業大的姜家能得到更好的照顧,天生營養不良的遺傳病也能得到更好的治療。
單憑年幼的他真的能給與妹妹這些嗎?
妹妹看他的眼神怨恨又不安。
他自以為是的照顧,并沒能給妹妹安全感。
在他和姜家之間,妹妹想要的是后者。
也許……妹妹是對的?
若不是姜家來的人說明了在雙胞胎之間,只要男孩。至于女孩如何,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內。
他也不會那么毫不猶豫的拒絕,選擇留下來自己照顧妹妹。
最終被說通的男孩聽從女孩的建議,和女孩交換了衣服發型。
畢竟年紀不大,就算他的體型和天生病弱的妹妹細微差別,被小裙子一遮就看不出來了。
兄妹兩個幾乎形影不離,假扮起對方來也很成功,最終瞞過來帶人的家伙。
男孩一言不發望著妹妹上車時的開心笑臉,在車子即將啟動的時候,仿佛一道驚雷在腦海炸響,他飛奔向轎車。
不!不能讓妹妹這樣過去!
天危險了。
早晚會被發現的。
人的外形能偽裝,身體卻改變不了。
騙過了第一關,后面一定會被發現。
到時候他們真的會對妹妹好么?
男裝打扮的女孩從轎車里探出頭來,睜大眼睛瞪著他,“不準跟過來——!”
尖銳的嗓音像尖刀扎進男孩的腳背,使他的腳步趔趄的不穩,江家訓練有素的保鏢冷面無情的推攔著他的同時,推翻他的肩膀。
他張了張嘴,想向妹妹表達什么。
女孩瞪著他的眼神,卻好像他是個搶劫犯,會搶走她死命抱緊的寶物。
最終轎車在男孩的眼皮底下行駛出去。
如果非要在兩樣物品中選擇一樣,世人都會選擇較好的那一樣。
男孩深深望著轎車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
自和妹妹換裝那天起,他沒有再換回男裝,而是繼續穿著妹妹遺留的衣服生活著。
做出比妹妹更柔弱的模樣,被人欺負也不反抗,然后被欺負得越來越過分的蠢樣。
沒有人看到女裝男孩在外哭花臉,一走進房子里就冷漠洗臉,自行處理身上傷口。
這樣的日子持續著,男孩偶爾能從身邊‘巧合出現的人’口里聽來姜家的消息。
其中很多都有關于妹妹在姜家的生活。
正如男孩所想的那樣,妹妹一到姜家沒多久就被發現了身份,不過妹妹沒有被趕出來,而是繼續被留在了姜家。
聽聞她的表現不錯,被姜家現任的家主看重。
聽聞她成了上流圈里的名人,被夸長大后一定巾幗不讓須眉。
這樣比較起來,和被留下的男孩遭遇天差地別。
故意的。
他們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男孩沒有嫉妒,相反將偽裝進行到底,直到初中男孩體型發育開始拔高,再作女生打扮不方便,又確定妹妹在姜家過得穩定,察覺到自己繼續呆在姜家勢力范圍的邊海市,遲早會露出破綻,便拿上背包買了票一舉離鄉。
后面的日子他始終不能放松警惕。
只有他表現得越爛泥扶不上墻,妹妹的價值才會越高,地位越穩。
女裝癖、同性戀、游手好閑,脾氣自負惡劣……
這些標簽一個個落在他的頭上,從少年到青年,連他自己都快忘記了,面具戴久了差點摘不下來。
床上像是睡著了的青年,忽然動了動,將捂住雙眼的手掌張開。
狹長眼眸的墨瞳,似是頭頂日光燈的亮光落進去,點綴一抹光暈在其中,又被斂著的眼皮遮了近半,構成半月牙的光弧,幽幽的透著孤月的冷輝。
“不是為了其他人。”
蘇牧野自言自語。
“只是想通了。”
“真正想保護的東西從來就不該交到別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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