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珠閉上眼睛,感覺到身體下沉,緊接著將魏大人壓個結結實實。
勾欄院的女子們互相打趣、玩笑的事時有發生,這一推即是美人在懷,可謂是皆大歡喜。
不過抱住一個市井醫婆是什么感覺,也只有魏大人自己能體會了。
周圍傳來一陣歡笑聲。
撐著桌案坐在那里的魏元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太過年少青澀的他仿佛已經愣住了。
船艙的姑娘們更是笑得花枝亂顫。
少年郎低著頭不發一言,在他懷里的顧明珠卻感覺到那積蓄起來的寒意,還好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魏大人不能就此發作,以此看出魏大人的性情也委實沉著、堅韌,換做旁人定然不會如此鎮定自若。
至于她自然心寬的很,作為一個醫婆,她應該不算吃虧。
魏元諶面色如常,目光卻比方才要冷冽許多,旁邊的初九忍不住吞咽了一口,三爺這是動大氣了吧。
三爺平日里都不喜人近身侍奉,此時卻被個醫婆動手動腳,心中定是憤怒得很。
這醫婆年紀有多大?
初九想想就忍不住要咋舌。
他早說吧,三爺來到畫舫必然吃虧,吃虧是小,三爺別因此落下什么陰影。
初九別過頭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當做什么都沒瞧見。
做為近衛的保命要訣就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顧明珠伸手虛按了一下魏大人的肩膀,順勢起身,轉頭去看方才那推她的姑娘,那姑娘在她起身時推了她一把是不是故意為之?
那姑娘笑了一會兒,便扶著身邊的老爺離開了,沒有任何異樣的舉動,如果那姑娘就是示警的人,該會對她有所暗示,現在轉身拋下她不管,顯然方才就只是個玩笑,所以示警的另有其人。
“噗通”不大不小的聲音傳來,像是什么東西落入了水中,顧明珠向艙外看去,幾條身影一閃而過,像是那丁公子身邊的護衛。
魏大人安插了人手,就是要關鍵時刻擾亂整個局勢。
花船附近出現了人,丁公子等人當然會以為是那些起來自投羅網的民眾,他們會想方設法將那些人留住,等著官府前來抓人。
魏大人等待的也正是這個時機。
顧明珠不再猶豫,果斷地扶著魏元諶向旁邊的房間走去,她要先將“酒醉”的少年送到屋子里休息,這樣才能動手。
魏元諶跟著醫婆向前走,這醫婆顯然知曉發生了什么事,關鍵時刻不再畏畏縮縮,反而露出幾分堅毅來,看來他之前對這醫婆身份的推測是對的。
如果今晚通過醫婆的手,拿下一個知情人也算是意外收獲。
進了屋子,顧明珠立即松開了“攙扶”魏元諶的手,摸了摸藏在腰間的短刃,指了指門外,不等魏元諶說話就輕手輕腳地向外走去。
初九走到魏元諶身邊低聲道:“我已經讓人跟上了醫婆。”
魏元諶道:“讓水中的護衛與丁家人纏斗一會兒就故意逃走,官府的衙差沒有到,暗中布置一切的人,認定前來的是山中的民眾,就會設法阻攔,行栽贓陷害之事。”
魏元諶說完站起身準備離開:“你在這里盯著。”
初九抿了抿嘴唇:“三爺……我……”
魏元諶看了一眼初九:“你能做好。”
初九頓時熱血沸騰,三爺終于重用他了。
魏元諶淡淡地道:“你雖然從來都不會贏,但也一向輸得很利落,這次的差事正好適合你,記住定要被那丁公子抓住,等著府衙來捉拿你們。”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看陸慎之能不能勸住那些山中的民眾。
初九看著三爺離開的背影,只覺得嘴里……苦得很,又讓他被捉?他是做錯了什么事嗎?欺負三爺的是那醫婆,不是他啊。
顧明珠小心翼翼地在船艙中走動。
這次的“珍珠大盜”案,除了崔四老爺和陸慎之,父親應該也在那些人的算計之內,“珍珠大盜”又拿庫銀又私開鐵山,為的是什么?
鐵能鍛造兵器,銀子的用處就更大了,一個小小的盜匪能有這樣的思量?他背后必定有人指使,那么“珍珠大盜”在為誰效命?
山西附近有能力帶兵的勛貴都會被懷疑,父親已經被牽扯進這案子,會有人借機彈劾父親有放走盜匪之嫌。
朝堂上的唇槍舌戰,一直都是向權利方傾倒,快點推出一個人來替罪,皆大歡喜,父親很可能無辜受冤,擔下這樁案子。
這也是為何崔禎不肯出手的原因,崔禎從趕回太原,不是為了徹底查明此案,而是想要判斷局勢,想方設法獨善其身。
如果懷遠侯府有難,崔家就會撇清關系,免得會被牽連。
顧明珠微微揚起嘴唇,現在有她在,她不會讓父親、母親被欺負,她要他們全家全都平平安安,要那背后算計的人自食惡果。
“來人啊,”不遠處傳來丁公子的喊叫聲,“有人偷走了放在船艙中的銀錢,快抓人……”
顧明珠閃身躲藏在幔帳后,伸手抽出了腰間的匕首,此時她是那個一心想要救那些民眾的紫鳶。
她一個小女子柔弱不堪,卻要竭力一搏,去殺那丁公子。
她纖弱的身體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可她沒有就此放棄。
在勾欄院里多年,受盡冷眼,嘗遍了苦楚,如果不是為了心中那個人她早就去死了,對她來說,活著比死去更痛苦。
今晚就讓她來做最后一件事,也算是死得其所,也能有面目去見她心中那個人。
她握緊匕首,緊緊地盯著不遠處身影,終于那丁公子身邊的護衛都離開了……
就是現在,最好的時機。
她一步步向那丁公子靠近,丁公子看著湖面,沒有察覺背后的她。
她的腳步如此的堅定,她沿著這條路走向死亡,走向她的歸宿。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攥著匕首的手更緊了,她甚至已經抬起了手臂,準備好刺殺的姿勢,卻在這一刻一個身影從旁邊躥出,一只手捂住紗羅下的嘴,一只手鉗住她的手臂,將她向后拉去。
幾乎是同時,丁公子轉過頭來,身后卻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然后丁公子向前走去。
眼見失去了刺殺的機會,她心中大急張開嘴狠狠地咬在那只手上,一腳也踩向了那人的腳背。
那人又伸手阻攔,卻被她那胡亂揮舞的匕首刺傷,她趁機再次向前跑去,此時此刻她如同一頭瘋狂的野獸,眼睛中只有那丁公子。
終于她跑到了丁公子放在站著的船頭,丁公子卻已經不見了,她慌亂地四處尋找,一顆心如同被墜了塊石頭沉入了深淵中。
她失魂落魄地向后退去,然后看到丁家的護衛向這邊走來,沒想到人來得這么快,沒給她半點喘息的時間。
那個阻攔她刺殺丁公子的人向她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而他就要轉身離開,就在這時,她提起裙角攀過了船頭的欄桿,整個人向湖中墜去。
“有人落水。”
喊叫聲響徹在頭頂。
那阻攔她的人沒有任何遲疑,也跟著躍入了水中。
魏元諶準備離開大舟,立即聽到了喊叫聲。
身邊的親衛立即去查看情形,半晌回來稟告:“那醫婆跳船了,阻攔她刺殺丁公子的人也跳了下去,我們的人就在附近,很快就能將他們送上岸去。”
所以這是醫婆想的法子,帶著那人離開大船,這樣審問就會更加方便,而且沒有暴露那人的身份,若有人尋找那人,只需說跳進湖里去救人了。
“下船去。”魏元諶淡淡地吩咐。
他要去審問那人,順便揭開那醫婆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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