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諶看著聶忱,然后低下頭去看手里的文書,仿佛對聶忱說的話毫不在意。
聶忱松了口氣,魏大人出身顯赫,公私分明,來到太原府只為了查案,將涉及案情和大局的事與魏大人說清楚,一些細節魏大人不會放在心上。
“你們找上我之前收了定寧侯二百兩銀子,”魏元諶道,“現在定寧侯吩咐你們做事,也很自然。”
魏大人果然答應了,聶忱十分欽佩蔣姑娘,蔣姑娘推測的一點沒錯,魏大人那么聰明,不必說得太明白,他最近有種感覺……蔣姑娘和長老爺無論做事還是推測案情都同出一轍。
聶忱胡亂想著,難道……難道……蔣姑娘真的是長老爺的女兒?
魏元諶接著道:“除此之外,定寧侯找你們定然與此案有關,拒絕了定寧侯可能會錯過一些線索。”
“大人圣明,”聶忱躬身道,“定寧侯爺也知曉我們坊間人為大人您做事,找到我們一來是想要探明消息,二來也是在向大人您表明心思……
不管定寧侯想要我們去查些什么,必然都不怕我們泄露給大人,這么看來就這樁案子來說,定寧侯站在大人這邊。”
魏元諶面色不虞,趙家與戰馬案有關,崔禎一味袒護結果才真會牽連整個崔氏,此人一向將崔氏利益放在心上,會這樣選擇并不奇怪。
魏元諶道:“崔禎若是提及山西兵變,要一字不落地向我稟告。”山西兵變時老定寧侯在世,而山西兵變聚集起來的武將,不少人祖籍山西,與老定寧侯一同上過戰場,也許老定寧侯知曉其中內情,能通過崔禎得到些線索再好不過。
想到這里魏元諶又微微挑起眉毛,顧大小姐在汪大口中聽到了山西兵變,此時又讓聶忱前來說這些話,是確定了現在的案子與山西兵變息息相關。
她必然在崔家內宅中定然找到了新的疑點。
魏元諶放下手中的毛筆,他剛剛揭開趙二老爺留下的消息,她那廂也有了猜測,怪不得沒有讓聶忱問他趙二老爺畫的那條魚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元諶目光落在掛著的輿圖上,聽汪大提及了山西兵變,他立即想到了榆林衛,韃靼南犯時進攻榆林衛,“山西兵變”的那些致仕將領就是在榆林衛迎戰韃靼。
榆林衛為九邊重鎮,沿著大周疆域,從寧夏衛到榆林衛而后向大同府走行,是大周最重要的一條疆域線,那條線先向下然后上揚,與趙二老爺在他手心里畫的十分相似,再加上那條魚,答案就更加明顯。
魚是“榆”的諧音,應該也有漏網之魚的意思,趙二老爺想說的是,這戰馬的案子與十二年前的兵變有關。
兵變的漏網之魚,自然就是那些帶領山西兵變的將領。
東大巷那女子開的是鏢局,鏢局離不開人馬,女子和手下的那些趟子手,也許就是趙二老爺說的“魚”。
崔禎真能去查這些,倒是免了他一番功夫。
崔家和顧家是兩姨親,這對表兄妹是彼此缺乏了解,還是另有圖謀,站在一旁會看得更清楚。
既然沒有了別的事,聶忱向魏元諶行禮告退。
今晚的事還算順利,聽起來魏大人對坊間人沒有任何的不滿,聶忱一步步向后挪動腳步,到了門口正要轉身離開。
“你們為崔禎做事,也不光是為了查這樁案子吧?”
魏元諶清冷的聲音傳來:“拉到了定寧侯這樣的主顧,將來也會生意不斷。”那個連一貫錢都不放過的人,說她沒有這樣的打算,他絕不相信。
聶忱脊背微微有些僵硬,他這下意識的緊張想必不會逃過魏大人的眼睛,干脆也不加解釋,等待魏大人后面的話。
魏元諶冷冷地道:“坊間人需要養家糊口做生意沒錯,希望你們分得清輕重。”
初九心頭一凜,三爺還是憋不住說了啊,不過好好哄著些不好嗎?為何非要硬著頭皮要挾。就像當年魏老太爺與太夫人拌嘴,看似占了上風,最后還是吃了大半個月的冷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聰明人也愛自找煩惱。
“大人放心,”聶忱說話擲地有聲,“我們坊間人雖喜歡銀錢,卻更明辨是非。”
初九嘆了口氣,這聶忱只怕也是個傻子,說什么明辨是非,三爺要的明明是一心一意跟著魏家。
聶忱退了下去,屋子里重新恢復了安靜。
魏元諶看向窗外,崔禎也許今晚就會利用坊間人查找案情線索。
那就讓他們去找,無論有什么收獲,都會送到他面前。
魏元諶靜下心繼續看公文。
初九眨了眨眼睛,看來三爺是真的不準備出去了。這樣思量著,他走出屋子抱著劍靠在墻上,不出去也好,這樣日夜不停地奔波,他腳上的鞋都磨壞幾雙,磨壞了鞋還得自己買,娶媳婦的銀子又少了一筆。
“初九,倒水。”
屋子里傳來低沉的聲音。
咦,初九訝異,這水不是才倒過嗎?
天黑了,汪大小心翼翼地拉開門,打量一下四周,發現沒有人守著,這才一個閃身走出了汪家,快步向村外走去。
官路上除了汪大之外沒有旁人,但汪大并不害怕,這條路他十分熟悉,來來回回走過許多遍,就算摸著黑也能找到地方,他怕的是有人跟蹤。
但這件事他不能不去做,該知會的人他都要知會到,免得出什么閃失。
汪大走得飛快,下了官路又走小路,終于到了一處莊子前。
那莊子并不大,這塊地也并不肥沃,達官顯貴看不上這樣的田地,地里的糧食也長得不好,佃戶上交了租子之后勉強能夠活口。
汪大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敲響了莊子上的門。
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應聲。
門打開,一個老翁提起燈在汪大臉上照了照才道:“這么晚了你怎來了?有何急事?”
汪大走進院子,將門關好才道:“你們還在這里作甚?不是已經送了口訊讓你們立即離開太原府嗎?”
老翁并不著急,撐著拐杖緩慢地向前行,他的一條腿早就斷了,另一條腿去年摔傷,所以走起路來十分艱難。
“我能去哪里?”老翁道,“離開太原府也會死在半路上。”
聽到動靜莊子里的人都探出頭來看情形。
“回去吧,”老翁揮揮手,“沒有什么事。”
“那他們呢?”汪大道,“他們怎么辦?”
“都是些老弱病殘,”老翁十分冷靜,“朝廷就算去查也不一定能查到什么。”
說完這話,老翁看向汪大:“再說……有你那兄弟死在了前頭,就算讓我立即去見閻王,我也能閉上眼睛了,這就叫善惡到頭終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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