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嘴角沾著灰燼,這景致看起來著實有些惹眼。
顧明珠抿了抿嘴唇,魏大人不可能相信這種灰燼能治病,他為何要喝呢?一點沒有猶豫,尤其是魏大人望著她時,眼睛中滿是篤定和信任,仿佛就算這是一杯毒酒,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她一直覺得魏大人這樣聰明的人,輕易就能讓自己處于最有利的位置,她需要小心翼翼與他周旋,才能互助互利,就算魏大人與其他權貴不同不是一心名利權勢,分得清是非對錯,但因為皇帝忌憚魏家,再加上皇后娘娘的處境,魏家更要處處小心。
所以突然到來的這份信任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平日里魏大人在思量些什么,她還可以推斷出幾分,今日……她卻有些拿不準,就像她沒想過,魏大人會一直惦念著大牢里喂藥那樁事,魏大人突然說出那句話,讓她本來平靜的心湖突然蕩漾。
除了小叔和師父之外,還會有人牽掛周如珺?
周如珺死了,所有有關周大小姐的事已有了結,不宜再有任何糾纏,為一個死去的人……沒有任何的意義,人是不能復生,誰會在一個死人身上浪費精神。
活著的時候,周如珺這樣一個孤女也不過是人手中的棋子罷了,就算與誰有過交集,也早晚都會忘記。
重生成為顧明珠之后,她就想了清楚,她是顧明珠不再是周如珺,在沒有準備好之前,查清當年案情之前,不會與周如珺有任何牽扯,更不會讓身邊人無端卷入危險之中。
她不會因為周如珺種種失了分寸,如今一切來之不易,父母的愛護,是她從前夢寐以求的事,她要好好留在父母身邊,快快樂樂地過好這一生。
做她想做的事,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
她只需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相信魏大人的心結就在于魏家當年的冤案,一切查明就會雨過天晴。
希望魏大人也早些忘記周如珺這份恩情。
“大人別急,”顧明珠道,“這心疾還要緩緩治才能好,我定會回去仔細研讀醫書,希望能為大人盡綿薄之力。”
魏大人答應不會在人前拆穿她,應該也會遵守約定。
顧明珠說完看向寶瞳。
寶瞳會意立即看向天邊:“小姐,有人放紙鳶。”
“走,去看。”顧明珠歡歡喜喜地站起身,主仆兩個向園子里跑去,不再給別人任何開口說話的機會。
魏元諶看著那抹身影消失在翠竹夾道上,他緩緩抬頭,頭頂碧空萬里,哪里有什么紙鳶。
一不留神又被她溜走了,還好那根線繩還留在他手心中。
魏元諶低頭看手中的茶杯,那些灰燼還漂浮在上面,燒符箓治病,虧她想得出來,這些年在坊間委實學了不少的手段。
下次會不會與那些祝由一樣,煞有其事地為他祈福?
顧明珠帶著寶瞳沿著湖邊向前走去,走過寶瓶門就能回到前面的花廳里,母親或許等得著急了。
“小姐。”
寶瞳喊了一聲,顧明珠轉過頭,看到一個人鬼鬼祟祟地伏在湖邊,身上穿著蓑衣、斗笠,若是不仔細瞧,還當那是一叢枯草,
那人輕輕地向顧明珠招了招手。
對于喜歡熱鬧的顧大小姐來說,自然會好奇地走上前。
魏家園子里想必不會有什么歹人,而且魏二老爺與父親在書房里斗蟲時,她趴在門縫看了一眼,那兩撇梳得整整齊齊的小胡子格外惹眼。
魏二老爺提著一根竹竿,拿著一只網兜就像元宵會上用糖果逗引孩童的人伢子,顧明珠茫然地靠過去。
“要不要玩釣螃蟹,”魏二老爺捏著嗓子,輕聲輕氣,生怕把顧明珠嚇走,“你瞧著,我馬上就釣上來一只。”
魏二老爺說完這話急于證明似的,開始專心致志地望著吊桿,他要如何才能看透顧大小姐呢?
這里光線剛剛好,顧大小姐哪怕微微皺下眉,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終于一只貪吃的螃蟹夾住了魏二老爺竹竿上的香肉,魏二老爺遞出網兜將螃蟹捉了個正著。
這只螃蟹比他今日釣的都要大,讓他不禁滿臉歡喜。
“你瞧瞧,你瞧瞧。”
螃蟹昂著頭揮動著大螯。
魏二老爺得意洋洋:“別看它張牙舞爪很是嚇人,只要你輕輕一捉,它就沒有法子了,就算威風凜凜有什么用?一把掐住要害,管保讓它無可奈何……”
魏二老爺邊撥弄著螃蟹,邊去看顧明珠的表情。
“不可怕吧?無論我怎么動,它都不會夾到我,想玩嗎?”魏二老爺拿著螃蟹,引誘顧大小姐。
顧大小姐仿佛有了些興趣,終于她伸出手,只不過很快她皺了皺眉。
對了,魏二老爺心中一喜,他等的就是這樣特別的神情,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小孩子心中沒有畏懼,可見顧大小姐并非得了癡傻病,心智就像幾歲的孩童。
“疼……血……”顧明珠伸出手指了指魏二老爺。
魏二老爺順著顧大小姐的指尖看去,殷紅的血一滴滴掉落在地上,這血……好似是他的,他的手指被螃蟹夾住了,而且破了一道口子。
“疼……”
顧大小姐脆生生地道。
魏二老爺跟著點了點頭,對……是很疼,那大螯夾得他疼。
“嗷!”魏二老爺不停地甩著手,發出慘叫聲。
“誰在那里?”
李太夫人正要與林夫人去園子里,聽到這慘叫聲不禁詢問,怎么聽起來像是那個半日不惹禍就屁股生蒺藜的小兒子?
“太夫人,像是二老爺。”
李太夫人皺起眉頭:“讓人將他喚來。”看她不將他那蒺藜修剪得干干凈凈。
話音剛落,顧明珠就看到魏二老爺捂著嘴逃也似地跑掉了,只留下草葉上點點殷紅,和一根丟在旁邊的竹竿。
無緣無故淌了這么多血,顧明珠搖搖頭,不明白魏二老爺到底圖的是什么?
“三爺。”
魏元諶從亭子里走出來,暮秋前來稟告:“北疆有消息了,崔禎在榆林衛打了勝仗,襖兒都司很快就能撤兵。”
魏元諶微微皺眉,這么說崔禎很快就要歸京了。
暮秋道:“三爺……好在北疆穩住了,案子可以慢慢查。”這些日子三爺讓他查欽天監和都察院,恐怕又是一樁大案。
魏元諶道:“崔禎回京之前,案子要有進展,不能給那些人喘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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