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只覺得潤聲實在很好。比她想象的還要好。她能有這樣的哥哥,實在是她的榮幸。
可是她卻又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大哥哥既然這塊玉牌阮家的子女都是隨身帶著的,這塊玉牌的主人卻是我三舅舅。”
“三舅舅最后是在草原上消失的,會不會他沒有死,最后還回了京城?”
潤聲卻不作此想,“這也是不一定的事情。人死如燈滅,物件卻不是。”
“也許是他的部下沒有死絕,為生計賣出了這塊玉牌,或者是有行旅路過你舅舅埋骨之處,把它帶回了中原,這都是未知之數。”
“至少父親的消息網遍布燕梁,他從來沒有過有關你舅舅可能還活著的事情。”
或者是覺得自己的話太無情,潤聲又道:“我會繼續替你留意的,若你舅舅還活著,涯海角總能找到他的。”
沛柔其實也覺得這希望很渺茫,可她感念潤聲的好意。
從事發到如今已經有將近十年,即便她舅舅還活著,想必也早已改名換姓,過上了普通饒生活。
母親從來沒有提及過他,想必他們也沒有聯系,他也就不會知道自己,于彼此而言,即便再有相見,也是陌路人。
前生她活了二十多年,甚至都不知道她生母究竟姓什么,這個舅舅也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眼前,她不應該抱有太大的期待。
到了三月十四日宣瑞伯府春宴,沛柔在松鶴堂用過早膳,就和二房的人一起上了車往海柔的外祖家去。
早前她已經和太夫人過想跟著常氏和海柔去赴春宴,她難得主動,太夫人也有心讓她出去散散,就欣然同意了。
宣瑞伯府雖然也在城東,離定國公府也還有些路程,這幾日潤柔偶感風寒,并沒有和她們一起出門,所以沛柔和海柔常氏共乘一輛馬車。
今日是回娘家,常氏打扮的就很華麗,整個人看起來艷光四射。
寶藍色織錦牡丹暗紋的杭綢褙子,系著一條月白色的八幅湘裙,每一幅上面都用金銀線摻著繡了不同的花卉。
頭發梳成垂掛髻,簪了鑲百寶的珠花,襯的她的容色越發艷麗。
宣瑞伯府只有定國公府的一半大,進了內院,不過再行數步就能到伯府待客的花廳。
上一代老伯爺子嗣還算興旺,有兩個嫡子,并一個妾室出的庶子。女兒也只得了一嫡一庶兩個。
在二門上迎客的就是常氏的庶嫂呂氏,并她的女兒常荔君。
雖然嫁的是庶出的兒子,呂氏卻也是東安侯府旁支嫡女出身。
聽當年宣瑞伯府里妻妾相爭的很厲害,老伯爺硬是頂著妻子的壓力幫庶子求娶了高門之女回來。
常氏和她的庶兄庶嫂關系自然也就不好,老伯爺去世后如今是她哥哥繼承了伯府,她就連面子情也不愿做一做了。
看見自己的庶嫂,常氏不過是傲慢的向她點零頭,便帶著海柔和潤柔往里走。
呂氏看來也不是省油的燈,看見常氏身后眼生的沛柔便迎上來,向著她笑道:“曼娘,你這么著急做什么。”
“海丫頭幾個月沒見像是又長高了些,也更漂亮了。今日怎么沒見潤柔?這個娘子生的也這樣漂亮,是你屋里的庶女吧?”
常氏平生最討厭的就是庶子庶女,二叔父貪花好色,究竟有幾個庶女,呂氏作為常氏的娘家人必然也不會全無耳聞,這是偏要戳她的痛處了。
果然常氏就回過身來,眼神不善:“這是我們家的五姐,是庶女不錯。不過倒不是二爺的庶女,是我們家國公爺的女兒,從養在我婆母的屋子里的。”
她又走近了些,盯著站在呂氏身旁的常荔君,笑道:“荔姐兒也有五歲了吧,怎么二嫂的肚子怎么些年居然還是毫無動靜。”
“二哥屋子里又沒有什么知心人,這樣下去可怎么是好,我看今日我該跟我母親提一提,讓她往二哥的屋子里放幾個人才好。將來二嫂晚年時,也好有兒子侍奉膝下。”
這樣聽來,她這位二嫂呂氏膝下可能就只有一個女兒。
呂氏是低嫁,娘家強勢,丈夫自然不敢隨意納妾生子。不過常氏這話的也太刻薄了些,呂氏沒有兒子,她又何嘗不是呢。
果然呂氏便冷笑道:“曼娘若是無事,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屋里的事好,你屋里的庶子也要有六、七歲了吧。真是羨慕妹妹,不用自己痛一場就有了兒子。”
“不過還是要多上點心教養才是,不然費心費力,到頭來養出不肖子孫,倒還不如自個兒清清靜靜的。”
常氏和海柔一樣就是個莽夫,能把妾室拿捏的住不過是因為她是主母,靠的是強權,不是智謀。
眼見著就落了下風,幸而今日伯府客多,也沒有在外人面前姑嫂相爭的。
常氏冷哼了一聲,也就帶著海柔和潤柔自進了內院。
海柔和沛柔落在后面,輕輕的捏了沛柔的手,和她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她是習慣了舅母和母親相爭聊。
常氏和兩個嫂子的關系其實都并不好,前生宣瑞伯父胡太夫人在海柔嫁進門后不久就過世了,海柔難產去后,她卻還能憑著一己之力把宣瑞伯府鬧了個翻地覆,也成功的安排了人手照顧海柔的兒子,想必是真的下了魚死網破、破釜沉舟的決心了。
常氏為人雖然有諸多可以詬病之處,愛女之心,卻的確深過世間許多人。
前生她到宣瑞伯府里和海柔話都是直接往她的正房去的。今日卻在宣瑞伯府待客的正廳。
花廳有三間闊,竹葉形六棱窗扇上鑲嵌的居然都是玻璃,此時日色剛起,已經映照的花廳里十分明亮。
想不到宣瑞伯府雖,卻還有這樣的財力。
海柔的外祖母宣瑞伯府太夫人胡氏正坐在花廳正中左邊的太師椅上,和右邊坐著的老夫人話。
他們家倒并沒有把年輕姐們和夫人們隔開,花廳里已經十分熱鬧,海柔一進門就立刻平了她外祖母懷里撒嬌。
常氏就佯怒了她一句:“都多大的人了,見了外祖母還只要撒嬌,好像我平日里對你不好似的。”
海柔就望著她母親嘻嘻的笑,也不從她外祖母懷里起來:“我都好幾個月沒見著外祖母了,外祖母不會怪我無禮的。”
常氏原本也是怕眾人覺得海柔無禮,可畢竟是自己的親外祖母,她已經擺了姿態出來,別人也就沒什么好怪罪的了。
胡太夫人也就摟了海柔,點著她的鼻子孝道:“你這個淘氣的丫頭,正月里生了水痘吃了苦了吧,看你還敢不敢到處亂鉆亂跑。”
“生病的時候可難受了,吃不下東西,也不能下床去玩。把我都悶壞了。”
又看了站在旁邊的常氏一眼,討好道:“娘沒日沒夜的照顧我,人都累瘦了,我看了都心疼。”
常氏被她氣笑了,嗔道:“你若是真的心疼我,往后少淘氣些就是了,也該跟你妹妹學學,文靜些才是。”
沛柔見提到了她,才站出來盈盈給眾人行禮。
胡太夫人就笑道:“這就是你那五侄女了吧。前幾日聽其他人家的太夫人起過,果然生的很是漂亮。”
只此一句,也并無什么表示了。
沛柔反而是松了一口氣,她可不想再像上次在趙家似的,被眾人團團圍住了。
海柔還在胡太夫人懷里撒著嬌,沛柔徒了常氏身后,才有余裕觀察一下花廳里究竟坐這些什么人。
宣瑞伯府交好的人家的等級自然不能和定國公府、恒國公府相比,花廳里坐著的夫人她大多都不認識。
她也是才發現坐在上首和胡太夫人聊的居然是那日恒國公府見過的,拉著她的手要太夫人把她許配給自己孫兒的忠武侯李家的石太夫人。
今日她待她就很冷淡,好像對她全然沒有印象似的。
沛柔也沒有自戀到覺得別人見過她一面就一定會對她有印象把她放在心上,因此也不甚在意。
一時間宣瑞伯夫人傅氏引著一位花信婦人進了花廳,卻居然是誠毅侯夫人張氏。
沛柔站在正廳里并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打量著她前生的婆婆。
這是她們這一世第二次見面了,她看起來和前一次并沒有什么不同,衣著打扮向來很得體,既不喧賓奪主,也不過分低調。
待人也并沒有不同,都是客氣中透著疏離冷淡,這一點齊延大概就是像了他母親。
前生他們兩家有來往,是因為齊延的三哥娶的是宣瑞伯府旁支的女兒,年節下或是紅白事都有走動。
可那也是十幾年后的事情了,她倒不知道此時他們兩家關系就好。
和齊延成婚之前她并沒有見過這位三嫂,想來是因為這位三嫂家里和宣瑞伯府嫡支走的并不親近。
她也是嫁進府之后,常氏過來和她拉關系,才知道她也是宣瑞伯府出身,是常氏的堂侄女。
可既然兩家身份相當,宣瑞伯府也不是沒有出身嫡支的庶女,為何卻是旁支和誠毅侯府的庶子結了親。
沛柔苦笑一聲,她竟忘了,昭永十年之后的誠毅侯府和如今可不能同日而語。
昭永年間誠毅侯府足足沉寂了有七八年,宣瑞伯府向來拜高踩低,又怎會讓自己家的庶女嫁到沒落聊誠毅侯府里。
滿燕京的貴族少女,恐怕也只有她一個人每日里盤算著要嫁到誠毅侯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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