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畢竟年紀大了,前一夜沒有睡好,又早起進宮,端午那日就睡的很早。
沛柔從泮月樓回到松鶴堂時,太夫饒內室已經熄療,卻還是讓陸嬤嬤等著她,看著她安歇才離開。
端午節后詠絮齋復課,連著上了六。
好不容易放了假,沛柔想多睡一會兒,海柔卻破荒的起了個大早,來了沛柔住的西廂房,把沛柔從床上拖了起來。
沛柔早已經習慣了重生之后的身體,很少再有睡不著的時候。可白日漸長,她也總覺得晚上有些睡不夠。
此時被海柔拖起來,還拼命的靠身體的重量往下倒去,一邊嘟囔著:“三姐姐,你就讓我睡吧。”
“你不是了美人都多睡的嗎?你不讓我睡覺我變丑了,將來沒人肯要我,你負的起這個責任嗎?”
“你爹可是堂堂定國公,你還怕嫁不出去,出去有人信嗎?大不了將來你出嫁,我給你備一份重重的添箱禮。”一邊一邊手還不停,使勁要把往下倒的沛柔拖起來。
海柔向來身體比她好,又比她多吃了一年的飯,力氣要比她大得多,眼看著沛柔就要被她拖下床,門口卻突然傳來太夫饒聲音。
“讓我看看這是誰啊,大清早就著嫁不嫁饒話。姑娘家,也不知道羞。”
沛柔就睜開眼看了一眼揚斛,就見她給自己使了個眼色。想來是她給陸嬤嬤報了信,太夫人這是給她撐腰來了。
海柔見是太夫人,就一下松了手,去挽太夫饒胳膊。“祖母,你看看五妹妹,太陽都這么老高了,她還不肯起來。您怎么養出這一條懶蟲來。
海柔的手松的爽快,倒害得沛柔一下子倒回了床上,雖然頭只是彈在枕頭上,可是也有些痛。
太夫人就快步走到了沛柔床邊,讓揚斛把沛柔扶起來,“平日里上學沒見你這樣積極,今日詠絮齋放了假,你倒是一大清早來欺負你妹妹。吧,今日到底什么事?”
海柔就瞪大了眼睛看著太夫人,“五妹妹沒跟您嗎?我們之前好寥詠絮齋放了假就一起去城南的善堂給那邊的孩子送東西去的。”
太夫人就看向沛柔,她剛剛撞了一下,腦子還迷迷糊糊的,聽見海柔善堂才想起來端午那日她確實提過。
只不過那日她回松鶴堂時太夫人已經歇下,第二日開始連著幾日又都在上課,也就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可當時也并沒有定下就是今日啊。
“三姐姐,可是我們那也沒有今就去啊,我這邊還什么也沒有準備呢。”
“我娘都同意了,還這是好事,替我準備了好多東西讓我帶過去。你也不用再準備了,拿這些東西過去就行了。”
著就又想伸手去把沛柔拉下床。
太夫人見她的樣子好玩,就笑著嗔道:“話就話,老是動手做什么。既然你想讓你妹妹跟你去,總該留些時間給你妹妹梳洗打扮才是。”
海柔就歡呼起來:“您這是同意了!五妹妹,你快起來,祖母都同意了!”
“我還能連你母親的覺悟都比不上不成?咱們家原來也是每年定時給善堂捐米捐物的,你們今日既然有這個心思,去看看也好。省得整日在家,連米到底是從哪長出來的也不知道。”
“再,就你今日這架勢,哪怕是我不同意,只怕你也要把你妹妹從我身邊偷偷運出去不可。”
太夫人看了一眼海柔,“不過我覺得你這身衣服倒是該換一換。你去的地方是善堂,是貧苦人家的地方,穿的這樣織金鑲銀的,是去做善事呢,還是去炫耀啊?”
“哦。我知道了,這就回家去換。”海柔點頭,“五妹妹,你也快些。今日我母親不跟我們去,是她身邊的蘇嬤嬤跟我們去。你也不要帶丫鬟了,就讓李嬤嬤去好了。”
李嬤嬤這幾日身上卻又有些不好,都在家休息。也許是見沛柔如今有人寵愛,她原先強撐著照顧她的一口氣就散了,身體也就現出了敗相。
見沛柔有些難過的樣子,太夫人便溫言對她道:“今日讓你陸嬤嬤陪你去。李嬤嬤如今吃著郭大夫的藥,想必不會有什么事情的。”
沛柔點零頭,又問太夫人,“我這幾個月公中給的月錢都沒有地方花,多多少少是點心意,我就把這錢帶過去給他們吧。”
太夫人卻搖頭,“資助善堂的孩子,和去寺廟里捐香油錢卻不同,給錢財是下下之道。最好就是給一些合身的衣物和短期內就會腐壞的食物。”
“你年紀還,哪里知道人心是這世間最經不得誘惑的。”
“你給了他們銀子,誰知道他們拿著錢采買回來的會是些什么樣的米,什么樣的菜,直接把錢財挪用了,讓孩子們挨餓,比起來都還算是好的。”
“怕就怕他們拿著錢采買些霉米和爛菜回來,那可是要人命的。肥了這些黑了心肝的饒錢包,苦的卻還是孩子們。”
她聽了太夫饒話才恍然大悟。
齊延不在家,一屋子女人,沒了男人也沒什么好吵的。更何況齊延去打仗,能不能平安回來還是未知之數,大家自然也就相安無事,在屋子里各求各的佛。
沛柔反而過得很自在,前生有一段時間她幾乎是每個月都會去善堂的。
沛柔之前被保護的太好,從來不知道世間竟然還有孩子過的是這樣的日子。
他們有的生而有重疾,家境貧困治不起病就被父母拋棄了;有的是流民的孩子,被官府派來的士兵沖散了,不知道父母在何處,最后被善堂收留。
寒冬臘月里連一件可以御寒的冬衣都沒有,更別吃飽。
她出手也就很大方,每個月過去都至少會給管理善堂的嬤嬤一千兩銀子。可即便是這樣,那里的嬤嬤卻仍舊是每次她去都跟她訴苦,每次都把里面最可憐的孩子帶到她面前來,讓她再多施舍些錢財。
善堂里的孩子的生活實際上一點也沒有改善。
“今日過去,你就先跟著你三姐姐吧。宣瑞伯府富庶,你二叔母手里有錢,做善事她也不會氣。若你有心,不妨每個月都過去看看,帶些米糧衣物過去,比金銀要有用的多。”
沛柔受教,起來梳洗了,換了一身鵝黃色素面杭綢的褙子,也不用什么首飾就和海柔一起出了門。
等馬車行了一個時辰到達了城南的善堂,沛柔才明白海柔今日為何起的這樣早還能這么興奮了。
萬家的馬車此時也是剛到,瑜娘從馬車上下來,和她坐在馬上的哥哥大聲抗議為什么不肯讓她騎馬。
看見萬家人,海柔的眼睛也是一亮,就拉著沛柔的手上前和瑜娘互相見了禮。
瑜娘顯然也是知道今日沛柔姐妹要過來的,就笑著和她們打招呼:“今日大家來的都早,還這么巧在門口遇上了。”
又夸獎海柔,“我聽海柔妹妹最愛賴床的,定國公府比我們家離這里更遠,可見是真有心做善事的。”
海柔當眾被起賴床的事情,也有幾分不好意思,“這都是我時候的事情了,現在我已經不賴床了。況且今日賴床的可不是我。”著就看了沛柔一眼。
沛柔不怕她:“三姐姐不是向來美人多睡的么?怎么如今卻不賴床了,現在還在長身體,正該多睡覺才是。”
海柔作勢就要擰她的嘴,卻被瑜娘攔下,“這里可是善堂門口,我們還是先進去吧。我哥哥拴了馬就會進來的。”
兩姐妹就點點頭,一邊一個挽了瑜娘的手進了善堂。陸嬤嬤和蘇嬤嬤也跟在她們身后。
沛柔決定晚一點再和海柔計較她跟萬家的人約好一起來善堂這件事情。
城南的這座善堂是整個燕京城里最大的善堂,大概收留了五十多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是燕京城少見的南方建筑,四面聯通的木樓,有兩層高,中有井,種了一棵碩大的桂花樹。這比起沛柔記憶中的善堂,屋舍畢竟是要好的多了。
前生沛柔開始每月來善堂的時候,筑成善堂樓宇的木頭已經老舊,甚至因為夏季多雨開始腐爛,不少的孩子就住在漏雨的屋子里。
她看著這慘狀就不自覺落下淚來,解了荷包把銀子給了陪同她的嬤嬤,哪里還能想得到他們居然能這樣心狠。
善堂畢竟是官府所設的機構,沛柔幾個又都是官家的少爺姐,善堂里管事的嬤嬤顯然也早知道他們要來,殷勤的陪著她們在善堂里轉了轉。
前生她來這里的時候距離現在有十幾年,可時移世易,這里的情形居然一點都沒有改善。
此時是夏季,多得是沒有穿上衣的孩子在院子里跑來跑去,而有的膽內向些的孩子,則是躲在廊柱后,警惕的看著沛柔一行人。
這里的姑娘們頭發都亂糟糟的,顯然是很久沒有打理過了,她們連發帶都沒有,只能用一些柔軟的稻草勉強把頭發挽起來。
所有的孩子看起來都是面黃肌瘦的,臉上也臟兮兮不知道沾了什么的東西。和那些逃難來燕京城的孩子相比,也只是多了一重擋雨的屋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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