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是雷厲風行的性子,第二日就讓定國公的親衛進府來,把昨日抬進柏濟堂的東西全都送回了武寧侯府。
只是在張家人跟前當然還是要給理由的。齊延那張家四郎品行不端,太夫人自然也能想到這樣的理由。
所幸常氏當時為了瞞著太夫人,動靜鬧的不大,甚至海柔都不知道。
如今悄悄地把東西送回去,對海柔將來議親也沒什么影響。
沛柔把太夫人態度松動的消息告訴了海柔,她卻也未見歡顏。
終日只是等著西北的來信,可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到昭永十七年的正月,萬長風的信都沒有到她手鄭
瑜娘近日似乎也很忙碌,時常是沛柔給她寫了信,她要過上半個月才能回信。
一開了年,沛柔就莫名開始犯困,去香山看望李嬤嬤的路上也罕見地沒有騎馬,在馬車里睡了一路。
去年十月之后,她沒有再見到齊延。他曾經要請她去醉春樓吃飯,仿佛也只是而已,轉眼就忘。
那時候她有旁敲側擊地和沛聲打聽過齊延的事情,問問他有沒有覺得齊延的性情忽然變得很奇怪。
沛聲卻沒有覺得,只是齊延最近似乎很忙,書院里也常常不見人。
前生她很關注齊延,所以她知道除了時疫那段時間,齊延是從不缺課的。
他變得忙碌起來,沛柔下意識就會覺得是三皇子讓他辦了什么事,讓她覺得莫名地不舒服。
近來她倒是時常見到柯明敘。
今上不知道在哪看見了他做的文章,招他進了東宮,指導太子的課業。
因為想知道太子究竟因何被廢,所以最近沛柔常常去東宮探望嘉娘,對東宮的事情私底下也很關心。
這一次她推開院門,在院中和李嬤嬤著什么的少年,正是齊延。
他聽見了院門被打開的聲音,轉身笑著站了起來。“鄉君,別來無恙。”
兩個多月不見,齊延看起來似乎并沒有什么變化。
只是他生的要比前世高一些,讓那件他常穿的石青色繡松針紋直綴的袖口似乎短了半寸。
他此刻的笑容是很明朗的,讓她不知不覺也想笑著和他一句:“別來無恙。”
但是她沒有,她只是低了頭,淡淡地道了一句,“齊世兄,好久不見了。”
齊延便道:“鄉君似乎很不想見到我。”
“我與齊世兄是君子之交,談不上什么想不想,齊世兄不要多心。”
她今日過來是來看望李嬤嬤的,不是來和他吵嘴的。
今日李嬤嬤看起來氣色不錯,臘月時她偶感風寒,她原本身子就不好,沛柔還擔心了好一陣。
沛柔在李嬤嬤身邊坐下,她就上下打量起沛柔來,仔細看了一遍,才笑道:“看來意姐兒這個年過得不錯,臉上也多長零肉。”
沛柔立刻就捂了臉,“我沒有胖吧?昨兒去大嫂那邊看侄子,她還我瘦了些的。”
陸氏在去年臘月里生下了她和潤聲的長子,取了名字叫徐松青,如今家里都叫著“松哥兒”,和前生的那個孩子一樣可愛。
那時候她不曾親近過他,今生想好好的待這個孩子。
齊延卻站到她身前來,也仔細地相了相她,才到:“嬤嬤的不錯,鄉君的臉最近漸圓了,看來在家中的日子,畢竟是要比每日早起進宮要舒服。”
沛柔便似笑非笑道:“我畢竟是閨閣女子,在家中長日無事。不比齊世兄,終日在外奔波,連個人影也不見。齊世兄該好好注意身體才是。”
沛柔這樣話,齊延就當她是關心,全盤收下,“元放是男子,將來侯府分家,要支應門庭,年輕時辛苦些也不算什么。”
“鄉君可是怪我不履行承諾,沒有在醉春樓設宴款待鄉君?實不相瞞,元放今日此來,就是來接鄉君往醉春樓去的。”
沒想到他卻也沒忘,前生她邀請他去醉春樓數次,他都借故推脫了,今日他請她就請她,哪有那么便夷事情。
“今日我來香山是為了探望我嬤嬤,恐怕沒有空閑能和齊世兄一起去醉春樓了。”
“何況齊世兄請便請,是不是有些太不尊重人了。我們女兒家相邀出門,可都是要先下帖子的。”
齊延挑了挑眉,擺出一副希望沛柔賜教的樣子:“哦?是什么樣的帖子?還請鄉君不吝賜教,元放正好也可以學一學,免得下次又唐突了佳人。”
這個人,還真是很知道怎么樣讓她生氣。
但沛柔到底還是忍住了,“也沒有什么,只消寫明了某時某地,再署了名便可。”
齊延就從袖中掏出一張銅綠的謝公箋,遞給了沛柔,“鄉君看看,可是這樣的帖子?”
沛柔疑惑地接過來,卻正是方才她所的請帖的樣式,只是那紙箋卻不是普通的謝公箋,另外壓制了金箔上去,在日光下看來熠熠生輝。
“齊世兄博聞多才,沒想到連女兒家閨閣之內的東西也懂。”
他又沒有姐妹,想必是他曾見過何霓云寫這樣的東西吧。
齊延像看穿了她的不快似的,笑道:“鄉君謬贊了。也只是時長在祖母膝下,曾經為她整理過這些東西而已。既然如此,就一同往醉春樓去吧。”
沛柔仍然拒絕,“我方才已經過了,我今日出來是來陪李嬤嬤話的,齊世兄的心意我領了,還請齊世兄不要強人所難了。”
齊延卻道:“當日我吃了嬤嬤的東西,今日請客,自然是要帶著嬤嬤一同去的了。”
“在哪里話不是話,嬤嬤想必也許就沒有進城了,今日氣正好,還可以在城中逛逛,鄉君你呢?”
沛柔沒有理會齊延,只看向了李嬤嬤,她已然笑著從搖椅上站起來,此時見沛柔與齊延僵持,頗有幾分進退兩難的意思。
沛柔就有幾分心軟,從李嬤嬤出府到如今,的確有好多年不曾進過燕京城了。
“既然嬤嬤也有心想去,那便一同去吧。春寒料峭,嬤嬤應當再加一件衣裳。”
李嬤嬤就笑著進了堂屋,又披了一件披風出來。
等他們進了燕京城的時候才是未正,距離用晚膳的時候還有兩個時辰。
朱雀大街是燕京最繁華之地,醉春樓也在這條街上,除此之外還有賣首飾的羅幕翠,賣熏香的玉爐芳等等。
因此他們就只在這條街上閑逛。
年前她去東宮陪嘉娘話,她還提起玉爐芳的木葉香。
此時路過,沛柔就進去替她買了一些,準備過了正月十五之后進宮去陪她話時送給她。
她要進玉爐芳去,齊延是不會跟進來的。
他好像對很多種香味都過敏,沛柔原來喜歡很多種熏香的,從跟他成婚之后就漸漸都不用了。
這個習慣也保留到如今,只有很偶爾的時候才會在衣料上熏香。
齊延身上也是從來不熏香的,他的衣服上只有淡淡的皂莢香氣。
前生他出征以后,她夜里總是睡不著,就時常抱了他的衣服出來放在枕邊,聞著這香氣才能睡好。
沛柔有心要在玉爐芳多逛逛,除了給嘉娘買一味木葉香之外,她也要給自己挑幾種香料,讓紜春回去給她換著用。
年輕的娘子沒有不愛這些的,她在玉爐芳里蹉跎了足足有半個時辰。
她從玉爐芳里出來的時候,卻并沒有看見她臆想中苦苦等候的齊延。
往四周看了一圈,才發現齊延原來就坐在上回他們遇見的那個茶樓二樓的廂房里喝茶,看起來倒是也很愜意。
沛柔就有些生氣,帶著李嬤嬤怒氣沖沖地往茶樓去了。
“齊世兄在玉爐芳外面等我,原來就是這么個等法。”
她話都完了才發現,原來廂房里并不是只有齊延一人。
閔淳心和何霓云都站起來,給她行了禮,“許久不見,鄉君可安好?”
何霓云的姐姐何晴霜是閔淳心的大嫂,她們今日相約同行,并沒有什么可奇怪的。
看見了何霓云,沛柔即刻就鎮靜了下來,“閔家表姐,何二姐,許久不見了。”
何霓云就對著齊延粲然一笑,“四表哥今日原來是與鄉君相約在此么?”
她和沛柔同歲,如今也是聘婷少女。她的容貌生的也不錯,雖然并不是很明艷,可眼波才動,自有一段楚楚風姿。
沒有等齊延話,沛柔便道:“不過是無意間在街市上遇見,所以了幾句話而已。”
何霓云仍然把目光流連在齊延身上,“可是聽鄉君方才的言語,似乎并不是這樣。”
齊延卻沒有理會她,而是看向沛柔:“久等鄉君不至,只好先上來喝口茶。想來鄉君在玉爐芳里逛了許久,應當也有幾分口渴了吧。”
何霓云的話中就有了幾分酸意,“四表哥最近常常過來做客,和霓云見面也多,倒也沒提起來要陪著霓云出來走走。”
“若不是今日陪著淳娘出來散心,還不知道表哥原來這樣有希”
“既然有閑,四表哥可別忘了,再過幾日就是霓云的生辰了,表哥的禮物可準備好了?”
何霓云的話,如同在她的心湖之上投進了一顆石。濺起的水花并不大,可漾起的波紋卻久久都沒有散去。
還以為齊延最近真的很忙,原來也不過是忙著去看心上人罷了。
也不等齊延答話,就又對沛柔道:“鄉君方才也在玉爐香里么?我和淳娘也剛出來,倒沒看見鄉君。”
“淳娘三月要進宮選秀,所以我陪著她出來采買些東西。鄉君今日倒也有希”
太子大婚到如今已經有將近兩年,可東宮之中,卻仍然沒有任何皇孫降生。甚至除了嘉娘去年年初時滑過一次胎,東宮里的姬妾都沒有有孕的。
今上自然有幾分著急,所以才在三月辦選秀,為東宮挑選一些新的嬪御。
閔淳心會在這次選秀之后,成為太子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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