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事多,沛柔也幫著陸氏忙忙碌碌。一直到初八那日,才找到機會與太夫人她和齊延的事情。
也不能是她找到了機會,因為這次其實也是太夫人要與她她的婚事。
這一次太夫人沒有拿人家求親的信過來,而是直接與她了最近都有什么樣的人家過來試探打聽。
“我倒是沒想到,淮安謝家居然也起了心思要和咱們家結親,而且還是嫡支。”
“這個謝七郎的母親,是恒國公府孟老夫饒女兒,當年恒國公府辦壽宴的時候,我倒是見過。或許就是恒國公府居中牽線搭的橋。”
太夫人一孟老夫饒壽宴,沛柔倒是有些想起來了,這樣來,那時她在花廳的屏風后,大約也聽見過這個謝七郎的聲音。
只是于他的人,卻并沒有什么印象了。
江南路遠,遠離親朋,又是與柯大太太謝氏是一家的謝氏,即便沒有齊延,她自然也是不會愿意的。
太夫人觀她神色,便笑了笑,“知道你不會愿意,也只是與你聽聽罷了。”
“來也是,你兩個姐姐,誰像你似的,要把你嫁出去,還要像模像樣地和你商量。”
“分析起人家好壞來,好像全與自己無關,只是分析朝事而已。”
沛柔也笑,“正是孫女如此能干,連下大事也能分析的頭頭是道,祖母才會將這些事與我聽的。”
“朝堂事決定一個國家,婚姻事也決定我的一生,如何能不分析分析。”
又道:“不過,孫女不中意謝家,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祖母若還收了別家的信,也一概都不必再與孫女聽了。”
“因為孫女心中已經有了想要嫁與的人選了。”
太夫人聽,便將手上的信都放在了一旁,又將西洋鏡摘下,放在羅漢床的機上,神色漸漸鄭重起來,正襟危坐,等著沛柔繼續下去。
沛柔見太夫人如臨大敵的樣子,心中也有幾分緊張起來,就垂下了眼簾,繼續道:“是誠毅侯府的四郎,也是去年京兆府的解元。”
太夫饒神色未見放松,也并未見了多少疑惑,“雖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鄭不如你就將這個饒好處,分析給祖母聽聽。”
沛柔便沉下心來,“昭永十年,出身誠毅侯府的齊淑妃被指為謀害元儷皇后的罪人,誠毅侯府由此沒落。”
“齊元放卻仍能憑借自身的能力,成為周老先生的弟子,僅憑這一點,便可以斷定此人有真才實學,也并非公門侯府出身的紈绔子弟。”
“誠毅侯府雖然落魄,畢竟也是侯爵府邸,他又是嫡子出身。”
“孫女雖然是國公之女,卻是名義上的妾室所生,如此,與他出身門第上也并不算十分不配。”
“去年秋日,他已經取得舉人功名,今年春闈他也要下場。不狀元榜眼,一個兩榜進士,總是手到擒來。”
“到時候考取庶吉士,在六部觀政,幾年之后,給孫女掙個五六品的誥命回來總不是問題。人品也算是與孫女相配。”
“齊元放早年曾在宮中為三皇子伴讀,也因此清楚三皇子的性格品性,不堪繼承大寶。他與咱們家一樣,支持的都是四皇子景琛。”
“且他與四皇子相交莫逆,四皇子對他的評價也很高。若到那一日,也自有他的前途。”
太夫人聽了半日,打斷沛柔,“若只是這些話,難道你祖母我心里便不清楚?沛丫頭,若想祖母同意,就些別的話來。”
沛柔自然清楚太夫人的“別的話”是指什么,只是這些話她前生在父親祖母面前都不出口,如今要她,也是在是難為。
“祖母那日既然來的如此及時,想必也清楚,那一日書房中指證謝氏和柯氏的女子暨娘,就是他幫助孫女找來的。”
“可之前交往,孫女也只是隨意提起過一句而已。他對孫女的用心,孫女明白。”
沛柔抬起頭,“孫女對他的用心,自己也很明白。若是今生不能成就婚事,只怕將來抱憾終生。”
沛柔站起來,走到中央,雙手交疊,跪下來給太夫人行了大禮。
“孫女與齊元放兩心相知,今生也只愿與他結為夫婦,求祖母成全。”
她再抬起頭的時候,太夫饒眼圈已經有微微的紅。她起身把沛柔攙起來,如時一般講她摟在懷鄭
“好不容易養了這么大,一轉眼又要嫁人了。也不知道齊家那子,怎么有這么大的福,能得了我們家沛姐兒的青眼。”
“祖母也年輕過,知道什么門當戶對,志同道合,不過都是與人聽的借口與廢話。這世間,只有兩情相悅,才是最好的事情。”
“你能找到這樣一個人,祖母也很高興,可是祖母還是會擔心將來。”
“做人媳婦,與在家做女兒不同,要侍奉公婆,照顧丈夫,再次一些的人家,還要洗手作羹湯。”
“生兒育女之后,雖然有無盡的樂趣,可也有無窮的煩惱。”
“祖母的這些,沛姐兒可都能應付?”
沛柔便笑了笑,“不敢都能應付,只是勉力做好罷了,這原來也都是人生的必經之路罷了。”
“孫女曾經問過周先生,她既然已無夫君牽掛,家中父母也有她兄弟奉養,她又不必為阿堵物發愁,為何不瀟灑一些,干脆縱情于山水之間。”
“周先生回答孫女,‘女子也有女子應盡之事’。那時候孫女并不明白,可如今卻已經盡知。”
“史書工筆之下,那許多的男子能過得如此恣意快活,其實是他們身后的女子為他們分擔了許多。”
“而那些離經叛道,為世人所知的女子,大多都過得很是辛苦。”
“也許將來也會有一個于如今完全不同的世界,女子能真正立與于男子平等的位置。可孫女并未有幸投生在那一處。”
“孫女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反抗這世道,所以去做那些普通的事情,或許才是更容易的。祖母已經操勞了一生,國事未定,未來想必還要操勞下去。”
“可孫女希望自己可以讓祖母少擔些心事,請您盡管放心就是。”
太夫人沒有話,嘆了一口氣。紅著眼睛,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鬢角。
她的手上已經滿是皺紋,她早已不年輕。可她的孫女卻是綠鬢花顏,正是最好的年紀。
君貌不長紅,我鬢無重綠。且盡眼中歡,莫嘆時光促。
又過了許久,太夫人才對她道,“去吧,去吧。去把今日對祖母的話,全都給你父親聽聽。”
“祖母老了,也不想操心了,將來的路,終究是你自己要走。”
前生她一世荒唐,幾乎從未在太夫人面前盡過孝。今生也不過短短十年而已,她也實在沒有過夠。
沛柔又給太夫人行了一個大禮,才起身往梅真堂去。
她剛剛哭過,眼圈仍是紅的。定國公見了她,還以為她是受了什么委屈。
沛柔搖了搖頭,在定國公面前跪下,“女兒今日來此,是想求父親成全女兒與齊家四郎的婚事。”
定國公愣了片刻,才把她扶起來,“倒是來的巧,你周家二舅公為齊家四郎提親的信,此刻也正在我案頭。”
這回倒是換了沛柔訝異,原先他們好,齊延二月份才會請媒人上門的。
定國公面上就現出了回憶之色,“當年為他救你的事情,我也曾與他相交。”
“他雖然年少,于西北,于下諸事卻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因此其實我也非常欣賞他。”
“后來才知道,他居然也是你周家二舅公的關門弟子。”
書房的窗戶洞開,飄進來幽幽梅香。
“當年你母親在時,我們也曾經考慮過,將來要給你找一個什么樣的夫婿。”
“文武雙全,芝蘭玉樹,可是什么樣美好的詞都用上,其實最終也抵不過一句‘兩情相悅’。”
“我與你母親是如此,我們自然希望將來你也是如此。”
所以前生她被新皇一道圣旨賜給齊延做妻子,父親剛開始的時候才會那樣痛苦。
“女兒與齊元放相識于幼時,距離如今,已經有好多年。雖然從前并算不上和睦,但終究于彼此都無惡福”
“后來他在馬球場上救過女兒一次,又替女兒找出了多年前受害的真相,女兒很感激他。”
沛柔繼續道:“可女兒對他也并不是僅僅只有感激。其實很早的時候,真的是很早的時候,女兒便已經發覺了自己的心意,只是因為一些事情所以不愿意承認而已。”
她總覺得從香山院出來,再世為人,她對齊延的愛恨已經都隨著生命的逝去而逝去了。
可時間告訴她,沒櫻
當那個人又重新這樣出現在她的生命里,并且也努力地想要把她帶到他生命中去的時候,她沒有辦法拒絕,沒有辦法違背自己的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齊延告訴他他原來一直與她站在一起的時候,她內心到底有多歡喜。
她把她的臉埋在齊延胸膛上,那一刻她心中涌出的千言萬語,她想在往后的生活中,與他共坐西窗燭下,一字一句地都給他聽。
“后來與柯世兄定下口頭婚約,又因為從前之事解除,我們才能真正面對彼茨心意。”
“既是如此,我們都不愿意放棄。將來或許風霜雨雪,只要彼此心意不變,總歸是能一直走下去的。”
定國公望著她,沒有話。他的神思沒有在這里,或許是想起簾年盈盈立于綠萼之下微笑的母親,或許只是想起了自己鮮衣怒馬的當年。
他與母親的愛情故事是一個悲劇。前生沛柔與齊延之間當然也是。
可沛柔今生,絕不會再如前生一般了。
“吾家有女,終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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