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清早走,可齊延要走的時候,其實天都還沒有亮。
睡前齊延說要她不必起來送他,可這是今生他們第一次分別,沛柔根本就沒能睡著。
齊延要騎馬趕路,就換了一身便服。沛柔替他穿好了,將自己做的一個青色緞平金鎖繡祥云如意荷包掛在他腰間。
銀缸已滅,沒有重新點亮。室內有些昏暗,齊延就走到窗下,借著一點一點明亮起來的光線仔細地看著。
而后走回來,將沛柔抱在懷中,“還以為要回來時才能見到了。謝謝,我很喜歡。”
沛柔在他懷中閉著眼,將自己與他貼的更緊密了些,她不想被他發覺自己又要流淚了,不想讓他覺得自己不堅強。
“無人調護,自去經心。”
她說不了太多,再多一個字,眼淚太滾燙,她也要承受不住了。
齊延就苦笑著將她松開,“若是再抱下去,我也就走不了了。”
沛柔就睜著一雙淚眼望著他,“你快多看我幾眼,也叫我多看你幾眼。”
她的眼淚實在太多,他的樣子在眼中逐漸模糊,在她心里卻仍然很是清晰。
齊延的唇蜻蜓點水般掠過了她的,“不能再看了,再看真的走不了了。”而后就松開了她,快步往門外走。
已經是九月了,清晨的時候涼意很盛,沛柔驟然離開齊延的懷抱,只覺得有刺骨的冷。
她上前一步對著他的背影道:“要記得給我寫信。”
齊延的腳步就慢一慢,不敢回頭,“一定日日都給你寫。”
沛柔又上前幾步,“不許在外面拈花惹草。”
齊延的腳步更慢,“錢維誠的《萬物同春圖卷》上,沒有一朵花及的上你。”
沛柔還在跟著他走,眼淚滾落下來,“你拿了這個荷包,千萬不要同四皇子顯擺,四皇子妃的女紅我可及不上。”
齊延的身影終于停下來,片刻都沒有動,而后他轉身,快步向著沛柔走過來。他用一只手輕輕捏著沛柔的下顎,讓她把臉揚起來,閉上眼睛。
這一個吻來的又急又猛,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齊延已經消失在了院墻后。
這次他沒有跟她說“等我回來”,他一定會好好的回來的。
齊延不在,沛柔在家中呆了三日,便實在是呆不下去了。
正好四皇子妃送了請帖過來給她,邀請她往四皇子府去說話,吃蟹賞秋。四皇子畢竟是皇子,又在今上面前漸漸地有得了些臉面,何太夫人就算不高興,也說不了沛柔什么。
九月二十一大早,沛柔穿了件黃色緞繡勾蓮蝠紋的褙子,用了赤金累絲菊盞的金簪,帶著茵陳往四皇子府去了。
中秋之前茵陳便進了府,紜春細心地教了她半個月的規矩,就讓她進來服侍了。只說是將來紜春出嫁,她頂著紜春的位置。
實際上沛柔借口嫁妝太多顧不過來,已經遣了紉冬去專門幫她管理她的庫房,如今茵陳進了府,就頂了紜春原來的位置,替她管著膳食和藥物。
茵陳跟著林霰學習醫術也已經有近兩年,自從知道沛柔并非一般的勞累而身體不適之后,林霰便特別教茵陳辨別了這種毒物,有茵陳跟著她,齊延遠行也能放心些。
茵陳的性子很好,從前在善堂時就與沛柔關系不錯。她雖然在善堂長大,性子卻也很活潑,有時候在沛柔身邊妙語連珠,倒有些像當年的海柔。
四皇子府在城東,離定國公府近,離誠毅侯府卻遠。沛柔就在馬車上與茵陳聊了會兒天。
沛柔將一塊核桃酥遞給茵陳,“往后不做我的丫鬟了,想去做些什么,也如林霰一般行醫么?”
茵陳想了想,沒有同沛柔客氣,便接了過來,而后道:“我聽聞許多富貴人家也有不喜歡男大夫的,若我能將醫術學好,或者能想辦法去一些人家的內宅行醫。”
紜春教了她規矩,有些事她卻總也改不過來。
沛柔也不苛責她,她原來就不是她的奴婢,不過是進府來幫她的忙的罷了。便笑了笑,“若是這樣,我認識的人多,只要你真能學好,將來一定不愁吃穿。”
茵陳望著她真心地笑,“鄉君,您從小就有善心,若是沒有您,我和我哥哥大概早就不在這人世間了。其實若是有的選,我也很愿意跟著您的。”
“林霰同我說是幫您的忙的時候,我一下子就答應了。我沒想到像我這樣可以說是一無所有的人,居然也能幫上您的忙。”
沛柔就笑了笑,“雖然我曾經幫過你,也并不是圖你和其他孩子的回報。我身有余力,幫你們不過是舉手之勞,那我為什么不這樣做呢?”
“你也不必為這恩情所困,除了出身,你與我也并沒有什么差別。如今是我有事,你作為我的朋友,想要幫我,不得已才扮作我的丫鬟。”
“有些規矩人前守著即可,如今日馬車上,你我就只是朋友。你有你的人生,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因為他人而停下腳步。”
茵陳比沛柔小三歲,今年已經十四歲了,比林霰要大一歲。將來之事,還有很多的可能。沒有必要束縛在她給予過的恩情里。
她從來就沒想過要他們回報,只要他們能因為她過得更好就好。
茵陳吃完了沛柔方才給她的核桃酥,笑容更甜,“鄉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四皇子府不如三皇子氣派,只是隱在一條小巷的盡頭,就如四皇子這個人一樣,十分低調。
到了四皇子府的二門上,就有嬤嬤前來迎接她。前生沛柔沒有來過四皇子府,一路行來只見花光樹影,錯雜籬邊,頗有農人野趣,就更不像一個皇子的府邸了。
四皇子妃便是周家的十二娘,與沛柔也是相熟的,此時正坐在花園中的一處敞軒里,喝著茶等著她。
遠遠見了沛柔,便站起來,往前迎了幾步,“可算是把你盼來了。”
沛柔就笑著給她行禮,“見過四皇子妃。”
周十二娘把她攙起來,對她身后的一對嬤嬤道:“你們先下去吧,這里不用你們服侍了。派個人去灶上看看,今日的螃蟹必得蒸好才是。”
周十二娘原來是活潑的人,此時的神色有些冷,穿著王妃的服制,倒真有了幾分威嚴。沛柔在心里暗暗納罕,沒想到她居然變的這樣快。
見人都走遠了,才和沛柔坐下來,“咱們從前也是要好的,如今都嫁了人,相公又是肝膽相照的朋友。你相公都不和我客氣,你也不要同我這樣客氣,還是喚我十二娘就是了。”
周十二娘與四皇子成婚比她還晚,聽這個語氣,他們夫妻關系也不錯。
沛柔就笑了笑,“我從前可也不是喚你十二娘的,我都恭恭敬敬的叫你十二表姐。”她祖父是太夫人的弟弟,她們算起來也是表姐妹。
周十二娘就掩袖笑起來,“這句話一說出來,便又是從前的沛娘了。倒是我糊涂了。”
又望了遠處一眼,道“你是自己人,我便與你有話直說了。最近我們殿下在陛下面前得了臉面,又接了這趟差事,府里有人就不安分起來,恐怕要混了別府的人進來了。”
“相公們在外面為了前程廝殺,我們雖然在內宅里,也該謹慎些,不要拖了他們的后腿才是。”
出嫁這一段時日都沒有好好讀邸報,也是最近才又開始認真讀的,沛柔倒真不知道四皇子在今上面前已經到了讓人眼紅的地步了。
這與前生的他很不相像。不過也是,如今他背后可站著整個定國公府,以及與之相聯系的眾多盤根錯節的關系。
沛柔便道:“表姐說的是。只是我如今少在宮中走動,有些消息得到的就有些慢,有時想幫元放一把,也不知道如何幫。”
周十二娘就笑起來,“你家相公可精明的很,只他一個人,便將其他人都算計進去了,用不著你操心。我聽說你五嫂有娠了?”
“因為這件事,他老在我們殿下面前長吁短嘆的,我們殿下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你也不必做旁的事,快給他生個孩子是正經。”
齊家的事情,也不必與周十二娘說的那樣清楚,沛柔就只是低頭笑了笑,“這樣的事情也講究緣法,不是想要就能得的,慢慢來罷了。”
周十二娘見她面色發紅,便調侃道:“沛娘與相公的感情想必很好,他走了這三日,你可有想他?”
沛柔便抬起頭來,“這個問題,十二表姐問問自己便是了。殿下也同我相公一起走的,難道十二表姐就不掛念殿下?”
周十二娘就與她相視一笑。而后道:“原來日日都在一處,如今乍然分開,怎能不想,也只能令鴻雁傳書,聊解相思之意罷了。”
“今日他們想必已經到了鄭州了,等事情一辦完,歸期便很近了,靜心等著便是。”
周十二娘今日喚她過來,其實也沒什么事,不過是同樣丈夫在外,找個人說說話罷了。沛柔卻覺得,齊延為他丈夫效忠,她能與周十二娘關系好些,于他也是一種幫助。
自然,周十二娘原本就好相處,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
這一日沛柔便與周十二娘在四皇子府中同游,賞菊花,吃蟹,到晚間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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