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延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過來,這一次換成了沛柔坐在桌前好整以暇的等著他。
他雖然醒了,卻也并不著急起來。拍了拍床沿,讓沛柔注意到了他,然后往里躺了躺,留出了一大片空隙。
又拍了拍他給她留出的位置,慵懶地道:“給你把床暖好了,快過來吧。”
他以為現在還是晚上么。
沛柔在心里罵了他一句,卻還是忍不住到他身邊躺下來。“你到底幾夜沒有睡了,昨夜好好的洗著澡,居然就睡著了。”
“怕你著涼,好不容易把你叫出來,還弄了我一身的水。”
沛柔背對著他,齊延把頭埋進她的青絲里,聞著她發間淡淡的茉莉香氣,又開始閉目養神,“昨夜你怎么叫我的,再叫我幾聲,我就告訴你。”
昨夜沛柔把他喚醒之后,他還有幾分迷糊,不肯從浴桶里出來。是她哄了許久,喚了他好幾聲“好相公”他才肯出來的。
沛柔就回過身去,瞇了瞇眼睛,“齊元放,你既然喜歡在水里泡著,今日夜里洗澡,你就千萬別出來了。”
齊延就從她發間抬起頭,又覺得陽光有些亮,半瞇了眼睛,“我方才說什么了?還沒有睡清醒,說的都是夢話,夫人別和我計較。”
說完還在沛柔唇上啄了一下,又惹來她一陣嬌嗔,“哎呀,我用了口脂的。”
“若沒有用,我還不親呢。”作勢就又要親下來,被沛柔捂住了嘴。
“你既然這樣喜歡口脂,回頭我賞你一盒,吃不干凈不算完。”
她攔了他,正有幾分得意,又想起來該說正事,“都怪你,和你說正事呢,又東拉西扯的說個沒完。”
齊延就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她松手。待沛柔松了手,他便笑道:“到底是誰東拉西扯,有些人分明不讓我說話。”
沛柔不理會他的揶揄,“事情是昨夜發生的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說到正事,齊延就漸漸認真起來,“前生今上有意復立太子,將你們家拉來給廢太子造勢,為廢太子掃平障礙。”
“除了檢舉何霓云的父親,你父親其實還在今上的授意下做了許多事。”
“那時候今上也不過是一場風寒而已,三皇子收到消息,就借了恒國公統領的五軍營在內將皇城包圍了,張皇后并沒有被廢,在內宮接應他,喂今上喝了鴆酒,矯詔繼位。”
“你父親接了今上的密令前往廬州迎廢太子回燕京,萬將軍那時候也已經卸任去了江南,新任的禁軍統領是三皇子的人。”
“在皇后和恒國公府的全力支持下,他幾乎是毫不費力便登上了帝位。”
“廢太子死在回燕京的路上,也是他下的手。你父親知道這個秘密,為了不拖累你們,那時候甚至也想直接死在三皇子鷹犬刀下的,是其獻救了他。”
“他既然活下來,也不能再去尋死,只好先回了燕京,好在知道他是去迎廢太子回燕京的人并不多。”
“又出了你我聯姻的事情,為了你,他只能開始為新帝辦事,漸漸地失去了從前部下的支持,最后只能任人宰割。”
齊延說的,其實她已經猜的七七八八。
她知道前生今上和廢太子的死一定有蹊蹺,卻從來不知道,原來父親為了她和她家人們做的事,比她想象的還要多的多。
無論在哪一生,她其實都得到了身邊人很多很多的愛。
齊延見沛柔沒有像往常一樣插話,便繼續往下說。
“今生便要比前生容易的多了。首先趙家就沒有入局,老國公爺去年十一月過世,世子在家守孝,五軍營便由原來的武臣汪平南暫代提督大臣,他是三皇子的人。”
“可那汪平南威望不足,三皇子手中所有的兵馬,最多只有半個人心不齊的五軍營。”
“他還買通了今上后宮中一個頗受寵愛的美人來替他報信,給今上下了讓人昏睡的藥,讓他無法指揮禁軍守城。”
“可我知道前生有這件事,一早便讓人防著了,那美人被押在殿中,對外只說是得手了。三皇子和張致青便帶著那所謂聽命于他的軍隊殺進了宮城,卻連內宮的門都進不了便被拿下了。”
“今生你父親在西山大營坐鎮,萬將軍守衛皇城,還有我在,他根本沒可能成功。”
“張致青?”沛柔皺了皺眉,忍不住插了嘴,“他不是已經被流放出京了么?”
齊延便道:“不過出了燕京三日,他便借口身體不適,要求停下來休息。三皇子的人當夜便過來,殺了看守他的兩個衙役,將他秘密帶回了燕京。”
“原來是這樣,可憐了那兩個衙役。”沛柔繼續問:“那三皇子和張致青,如今都關進了大牢里?”
齊延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三皇子關進了刑部大牢里,張致青卻已經死了,一箭穿心。”
“死了?那想必取了他首級的人,又要升官發財了。”
沛柔原來只是調侃,再看了一眼齊延,心里就生了點狐疑,“不會就是你動的手吧?”
齊延看著她,點了點頭,“在鄭州射了我一箭的人也是他。我和他也做了兩輩子的對手了。”
又捂了她的耳朵,“不想讓你聽這些打打殺殺的。”
“他害了那么多人,也的確是該死。他原來只是一個人流放,如今回來鬧了這一出,整個張家也就都被拖下水了。”
天下值得同情的人那么多,她也不必為張家人多花心思。
沛柔心里還有幾分疑惑,拍開了他的手,“今上的病難道真有那么嚴重,我總覺得好像也有些蹊蹺似的。”
“是我動的手,你說讓阿霰進宮替白貴妃看診的話提醒了我。”
“以三皇子今生的實力,若沒有今上重病的機會,只怕他還真沒有這個膽子。與其一直看著他礙眼,不如早些送他上路。”
沛柔瞪大了眼睛,“所以你讓阿霰給今上下了藥?”
“也不是下藥。”齊延見她似乎有些緊張,把她又摟的緊了緊,“太醫太醫,就是一群只會開太平方子的庸醫。”
“今上的病本來不嚴重,可宮里的太醫都是明哲保身,只知道用些太平方子,漸漸地也拖成了大癥候。”
“我只是讓阿霰慢些治,讓今上保持了清醒的神智,又沒有力氣下床,很是虛弱而已。”
沛柔松了口氣,“這樣的事,阿霰他怎么也敢幫你做。”
“初生牛犢不怕虎,他有把握不叫人看出來。既然是這樣,又是家國大事,他為什么不幫忙呢?”
“你別忘了,他和紜春也是因為黃河泛濫,過不下去日子,才流落到燕京來的。”
她怎么忘了這件事。
這一條年年泛濫的黃河,究竟造成了多少悲劇。
沛柔又想起來了,“那你既然立了功,就躲在這里沒事么?今上不會找你問些事情,或是沒有別人找你么?”
齊延在她面頰上親了親,“是我的功勞,別人想搶也搶不走。不是我的功勞,反正也輪不上我。”
“這一次景珣也立功了,他是金吾后衛的指揮同知,三皇子率兵攻打的就是皇城北面。”
“平日里看起來吊兒郎當,沒想到上了戰場也是個英武不凡的小將軍,那汪平南就是他拿下的,想必他也要升官了。”
難得聽齊延夸人,沛柔就笑了笑,“那是他厲害還是你厲害啊?”
齊延便擺了擺手,“我都是個老頭子了,難道還和他們年輕人比么?自然是比不得,也不用比了。”
這還是在揶揄昨夜沛柔說的,“人要服老”了。
沛柔就繼續問他,“怎么個‘比不得’,又怎么個‘不用比’?”
齊延便正色道:“他要和我比,自然是比不得的。我原來在城樓上,一箭取了張致青的性命。三皇子那邊軍心原本就不齊,這樣一來,就更是軍心渙散了。”
“這就比一開始要好打的多了。”
“下了城樓之后,我還替他擋了好幾劍,總算是把上次他在建業救我的情分給還了。”
齊延頓了頓,“至于不用比么,打仗靠的可不光是勇猛。”
“若不是我一早和萬將軍商量好了如何布防守城,那五軍營也不至于真的那么廢物。這一次禁軍參戰的人,可都立了大功了。”
他也沒忘了拍一拍沛柔的馬屁。
“再往遠了說,若不是當年我夫人運籌帷幄,早早救下了恒國公府的世孫,若趙家今生同樣入局,一整個五軍營齊心協力攻城,可就不是皇城中的禁軍能夠阻擋的住的了。”
雖然知道他是在哄她,她也還是忍不住高興起來,在他脖子上親了親。
“往后還是不要這樣了,這一世三皇子幾乎沒什么戰力,可你這樣行事也并非完全沒有風險,不然你也不用匆匆忙忙把我送到這里了。”
“往后我們要走的更穩一些,就算步伐慢些,也沒什么要緊。反正我總是和你在一起的。”
齊延凝視著她的面龐,忽而嘆了口氣,又在她面頰上親了親。
“若不是在這里,又是白天,真想把你給怎么著了。我記得這個月你葵水剛來的時候,還抱怨說是我不行,等今天回家,晚上我就叫你瞧瞧我到底行不行。”
“又不正經。”沛柔聽完,紅著臉拍了他一把。
齊延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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