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有了身孕這件事,還是萬家的人先知道的。昨日沛柔勞累,今日一早,萬家人就打點了許多補品禮物過來。
其中還有海柔送的一支金鑲寶石的如意簪,還附了一張小箋,說是要提前為自己的兒子下定。
沛柔拿出來細細賞玩,發現居然就是當年太夫人賞給她們姐妹的,崇安大長公主嫁妝里的老物件。
她的那只給了海柔添妝,海柔小氣,現在才把這支簪子送給她。
一支簪子就想娶她的女兒,真是做夢。沛柔笑著把簪子收了起來,放在自己最常用的妝奩里。
下次她就戴著這支簪子過去氣氣她。
今日齊延也進宮當值,不過他也說了,明日會請假陪她去一趟花市。如今她有了身子,其他的雜事更是不想操心,每日里養養兔子,賞賞花,心情舒暢才是最好。
沛柔收拾完畢,叫灶上的仆婦把齊延買的小兔子送過來給她看過,就叫人套了車往定國公府去。她想親口告訴太夫人和她父親這個好消息。
她進了松鶴堂的時候,太夫人正在和陸嬤嬤說話。
一見了她進門,太夫人就笑起來,顯見著是很高興,口中卻還要埋怨。
“怎么又不說一聲就跑回來了,才剛出了年,家里沒什么事么?”
沛柔和陸嬤嬤打過了招呼,也不理會太夫人的埋怨,就在太夫人身邊坐下,挽著她的胳膊,靠在她肩上不說話。
太夫人便奇道:“這是怎么了,難道是那齊元放給了你氣受不成?”
沛柔抬起頭,望著太夫人,“祖母,我有孩子了。”
太夫人愣了片刻,才側過身來,仔細地相了相她,“真的?有幾個月了,大夫怎么說?”
沛柔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大夫說是十二月中旬有的,已經一個多月了。我身子都好,只是偶爾有些頭暈,并沒有什么事的。”
“沒什么事就好,沒什么事就好。”
太夫人伸手,想如小時候一般摸摸她的發髻,卻又覺得不合適,只是有幾分感慨地道:“昨日才接了海丫頭生了個兒子的消息,沒想到今日你又有了好消息。”
“開枝散葉,子嗣興旺是好事。就是我這一把老骨頭,看著你們一個個長大,做了父母,也覺得人生更有了些趣味。”
沛柔就依偎在太夫人懷里,“除夕時和您說笑,要您以后替我養女兒。那時候不知道自己已有了,沒想到這么快就實現了。”
“您也要說話算話,總要替我的女兒選一個好夫婿,看著我的女兒出嫁才行。”
太夫人笑著拍拍她的手,“你的婚事就是你自己做的主,你的女兒只會比你更有出息。你嘗過了這甜頭,難道將來會忍心叫她盲婚啞嫁么?”
沛柔就嗔怪道:“您這是耍賴,不想操心。”
“雖則我的婚事是我自己做的主,您可不要說沒在背后仔細的調查過,若不是齊元放他真有幾分才華,您怎么舍得我嫁到誠毅侯府去。”
“好好好。”太夫人道:“到時候我就好好看看,你生的小娘子將來會是如何。”
沛柔就問太夫人,“祖母,今日父親可會回府?”
太夫人就答她:“卻是不巧,你父親今日一大早去了西山大營,總要過個兩三日才能回來。”
沛柔心里有些失望,“那也無妨,我給父親寫封信就是了。要做外祖父了,他一定很高興。”
太夫人就笑著點了點頭。
祖孫倆又笑著說了幾句閑話,在松鶴堂里用了午膳,沛柔也還不想回去,就賴到了太夫人的床上,要和她一起歇午覺。
上次她和太夫人同寢,還是很小的時候了。那時候她已經漸漸習慣了獨寢,即便和太夫人一起,也總是因為擔心自己睡相不好而沒法睡好。
不過說起來,她倒是很習慣和齊延在一起的時候。還不知道他也是重活一世的時候就是,那時她還以為,只是前生他們也做過夫妻,她又太喜愛他的緣故。
卻沒想到,睡在她身邊的這個人,原來一直都是同一個人。
太夫人的床很大,即便是兩個大人睡在一起,也并不會覺得擁擠。
小時候她還住在碧紗櫥里的時候就覺得這床很大,沒想到到了現在,還是覺得它很闊大。
可是這些年的歲月花白了太夫人的頭發,也讓她長大成人,很快就要成為一個孩子的母親。
太夫人經歷的事情更多,也有更多的感慨。
“今日你告訴我你有了身孕,倒叫我想起當年你母親懷你的時候。她住在外頭,是你父親回來告訴我的。”
“你母親剛從流放之地回來的時候,我曾經見過她一次。整個人都已經瘦的脫了相。你母親的性子其實真的很好,即便是這樣,受了這么多的苦,也從不抱怨。”
“有了你之后,她就更是諸事滿足,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多與你父親相見,只求能活下去,看著你外祖父一家的冤屈昭雪的一天,可惜她沒有能夠等到。”
沛柔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太夫人的訴說。
“那時候畢竟還是顧忌著人言,不好行事高調,她身邊也只有李嬤嬤一個人照顧著她。”
“就是這樣,她也平平安安的生下了你。她若是能活著見到今日,該有多高興。從前你父親身邊有閔氏,你父親錯了第一步,她錯了第二步,最終走到了夫妻離心。”
這還是太夫人第一次和她談起閔氏夫人,不過她的事情,沛柔其實也很清楚。
太夫人嘆了口氣,又道:“再后來是柯氏。只是樣樣要強這一點就和你父親合不來。”
“她以為她做的隱蔽,可她心中對我們這些勛貴的不屑,又是怎么能掩飾的了的。本來她只是這樣,倒也還罷了,沒想到居然還跟著她那個大嫂一起來害你的性命。”
“這是我和你父親都絕對無法容忍的。可到底要顧全大局,才容她留著這個她也并不想要的名分,于你父親是苦,于她其實也是苦。”
沛柔曾經也是真的把柯氏當成母親尊重和敬愛的。可有些人的心,從一開始就是冷的,怎么捂都捂不暖。
齊延說的對,既然早知道這個人是如何,只要早些應對就是了,不必為他們感到難過。
“還有你外祖母。她最是喜歡孩子,自己養了四個,對別人的孩子也是一樣地照顧和喜愛。若是沒有她,恐怕我很早的時候就支撐不下來了。”
或許是想起了沛柔外祖母當年的樣子,太夫人輕輕地笑了笑。
“人生在世,知己難得。綠綺弦斷,再無人能聽。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著看到你外祖父一家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沛柔不喜歡聽太夫人說這樣的話,她側過了身子。
“您怎么又說這樣的話,我才剛剛有了身子,您就來招我傷心,有您這樣做人祖母的么?”
太夫人笑著斥她,“也沒有人這樣做孫女的,居然敢說祖母的不是。”
她見太夫人情緒好了些,忍不住問了她一直以來都想問的問題。
沛柔斟酌著語句,“當年我外祖父究竟是因為什么而被定罪的,說是叛國,總要有相應的事情才是。您可曾聽聞,當年與我外祖父有關的一批軍械?”
沛柔仔細觀察著太夫人的神色。
她看起來像是真的不清楚這中間的事情,說起這件事的語氣有幾分苦惱,更多的還是無奈。
“你外祖父就是因為私藏了一批來歷不明的軍械才會被定下叛國大罪的。恐怕除了他,也沒有人知道這批軍械究竟來自何處,為誰所有。”
“你是聽你相公說的這件事吧。你父親也一直在查,只是一直都沒有頭緒,只知道這批軍械來自天耀國。”
“天耀國在那鄔草原以北,距離燕梁實在太遠,中間還隔了幾個小國,你父親就是再有能力,手也伸不到那里。”
“想從燕梁國內查起,這么多年,居然還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沛柔便道:“您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或許真的不是云陽王和趙家所為,而是……”沛柔沒說下去,指了指床帳。
太夫人沉默了片刻,“若真是他,他為什么要害你外祖父?”
“我們徐家當年之所以不能站出來,就是怕外人將你你外祖父也當成太子黨。”
“西北何其重要,你外祖父可是當年的主將。他雖然沒有立場明確的和他站在一起,也是偏心他的,他為何要這樣陷害他,將西北之地讓給趙家?”
“除非……”除非這批軍械,根本就是當時的太子所有。他是為了自保,所以要讓別人去死。
太夫人神色間忽然現了一絲駭然。
沛柔知道太夫人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不知道父親能不能順著這條思路,查到些有用的東西。
今日她已經算是很有收獲。自從勁山先生告訴他徐家可能是今上的幫兇的時候,這么多日子過去,她都沒有勇氣來向太夫人或是父親求證。
就算她相信太夫人和父親不是這樣的人,可政事從來都是最殘酷的東西,太妃便是最好的例子。
她一開始認識太妃的時候,她也并不是這樣的。又是十多年過去,她也變得越來越冷酷了。
齊延沒有騙他,昭永這個年號,的確有了第十九年。可將來還有多少年,于他們每一個人而言都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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