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時候齊延就沒有騎馬,在馬車上陪著沛柔。
逛街時不覺得,此時卻覺得有些累了,她就靠在齊延肩膀上歇息。
“從前我還擔心劉縈她到底也是個女人,被情愛蒙蔽了雙眼,恐怕要被人欺騙,落了李香君,杜十娘的下場。”
“那書生看著老實,也未必就是真老實。卻沒想到如今她也做了母親了,看她的樣子,這幾年是真的過的很好。”
齊延便道:“子弦是真老實,平日里書院聚會,他連酒也不會喝一口的。卻沒想到居然也成就了和劉縈的一段奇緣。”
“當年在書院里制出謝公箋的就是他,后來教給了我們。劉縈嫁給了他,除了可能窮困些,別的倒也沒什么要擔心的。”
齊延看了懷中的沛柔一眼,“你怎么總是在為別人擔心。午膳本來就沒用幾口,方才還干嘔了,回去要不要請阿霰過來看看?”
沛柔就搖了搖頭,“沒事的,從前也是這樣。晚膳叫灶上做些我想吃的菜來就是了。”
又埋怨齊延:“你嘴怎么這么快,不是說好了沒滿三個月之前不往外說的么?”
齊延便道:“我實在是太高興了。柯世兄也不是外人,涇陵縣主更是個小孩子,應當不礙事的。”
沛柔就白了齊延一眼,“那你一高興起來,還有沒有告訴別人?”
齊延搖了搖頭,“再沒別人了,除了景理。昨日收了他的信,說嫂夫人有了身孕了,言辭之間盡是得意之色。”
“那我自然是不甘示弱了,立馬也提筆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大篇,叫人送到江南去了。”
還說別人是孩子呢,齊延有時候也像個孩子似的。
沛柔就又道:“今生永寧郡王,是不是還存了那樣的心思?”
齊延將她摟的緊了些,“身體不適,就不要操心這些事了。左右有我呢,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好的。”
“不行,我還是想知道。只有什么事都知道了,我才能放心。”她在齊延懷里撒嬌,“好相公,你肯定知道這些事,你快告訴我。”
齊延看著她的樣子覺得有幾分好笑,輕輕撫著她的發髻,“現在怎么這么乖覺了。”
沛柔盯著他,眼神不善,“你說不說?”
“說,怎么不說。”
齊延越發覺得好笑起來,見沛柔的眼神越發狠戾起來,連忙正色道:“永寧郡王今生大概也還是要反的。”
“他既然心氣不平,不出了這口氣,絕不可能罷休。要不然他怎么疏遠了不肯與他為伍的你們家,轉而和柯太師府結了親呢?”
沛柔一直以來都覺得有些疑惑,“柯太師自先帝時就是寵臣,到了昭永一朝還是一樣。雖然他都兒子不成器,可孫輩里不是出了個柯明敘么?”
“文人最重名聲,他為什么要與他為伍,做這要留下千古罵名的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的兒子不成器,孫子成器,那孫子的孫子呢?并不是所有的文人都有一身傲骨,不然歷史上哪來那么多奸相。”
齊延繼續和她解釋:“前生景璘矯詔繼位,當時在內閣值守的兩位閣老寧死不屈,被景璘殺害,擬詔書的就是柯太師。”
“可他跟著景璘的時間太短,那時候景璘又一門心思忙著和張家爭權,根本就顧不到他。他便覺得這個皇帝還是不行,還是要再換一個人坐在龍椅上才好。”
“他本來就知道永寧郡王有自己登基稱帝的意思,所以就先布了一手閑棋,將孫女嫁給了景珣。如今既然景璘不行,那他正好可以幫著永寧郡王籌謀。”
“或者前生柯師兄為官不久就辭官歸家,和這件事也有關系。他或許是知道了這件事,而又無法說服他的祖父,所以才心灰意冷,遁走江湖。”
“以柯世兄的心性,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空有治國平天下的大抱負,又偏偏真有這樣的能力,卻還是只能被家族拖累。”
沛柔感慨完了,就問齊延,“所以柯太師求的是從龍之功,求的是世襲的爵位?”
齊延卻不忙著回答她,“今生祖母她老人家把你養的還是挺聰明的。”
沛柔不防,頗有些自得地道:“小時候祖母一直教我看邸報,從這上面的確學到了很多東西。”
又突然反應過來,“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前生很傻咯?”
“你自己覺得呢。”
沛柔真要和他計較,又覺得有幾分心虛,就嘀咕道:“只要我的孩子聰明就好了。”
齊延笑了笑,“你放心,我的孩子一定聰明。”
沛柔不甘示弱,“我的孩子也一定聰明。”
齊延的笑意更盛:“你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孩子,你跟我急什么。”
沛柔待要再說,又說不出什么來。孩子來孩子去的,都把她繞暈了。
她就把話題拉回來,“所以柯太師真就是為了這一個爵位,所以才幫著永寧郡王謀反的?”
“也是讀圣賢書的人,族中也不是沒有有出息的子弟,居然行此無恥之事,實在是叫人不恥。”
齊延便道:“若是他不行如此之事,他百年之后,有柯師兄在,柯家也未必不能重現他在時的輝煌。”
“可人在富貴場中浸淫久了,都是會變的。更何況普通的耕讀人家想讀一個進士出來,也實在是很不容易。”
“那時候永寧郡王殺了許側妃向景璘表忠心,才能繼續執掌四衛營的帥印。他手中有四衛營全部的兵力,宮中的禁軍也不再為萬將軍所統領,有一段時間都非常混亂。”
“曾經執掌西山大營帥印的定國公又已經不在人世,京中四大營,他要對付的只有一個五軍營而已。”
“可五軍營也不是全都聽景璘的話,那里既有趙家的人,又有張家的人。趙家還好,他對趙五娘畢竟不錯,可張家卻與他不睦已久。軍心不齊,哪來的戰力。”
“若不是我與其獻早早洞察,做了一番布置,只怕永寧郡王真有可能得手。”
他像是怕沛柔誤會,忙又補了一句,“那時候景璘氣數未盡,我和其獻手中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即便其獻登基,也是坐不穩帝位的,所以才又容他活了一陣子。”
其實沛柔也沒有怪他,永寧郡王造反的時候,她也沒多長時間能活了。齊延既然這樣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那前生,景璘又是怎么死的?”
“天下兵馬盡在我與其獻手中,每日為他看病的又是阿霰,你說,他的命在誰手里?我要他什么時候死,他就只能什么時候死。”
齊延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恍然間好像又是前生那個權傾朝野的他。
沛柔便道:“前生阿霰他為了你都敢對皇帝下毒,那今生他只是減了幾分藥,拖著今上的病情,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齊延只是笑笑。
沛柔又問他,“今生景璘是不可能登位了,那你覺得,永寧郡王會選在什么時候造反?”
齊延便答:“現在的確還憂慮不到這些,我一直都讓人盯著永寧郡王府的。亂臣賊子的名聲可不好聽,奪了侄子的皇位,永樂大帝那樣英明神武,還不是要被后人指責。”
“如今今上的身體大好,朝中又有成年的太子,怎么著也要等到太子去位,他才會找機會行事吧。”
“他自己膽大包天沒關系,別連累了瑜娘和景珣。”沛柔道:“得想個辦法把他們兩個摘出來才行。”
齊延攬了攬她的肩膀,“別總擔心別人了。景珣雖然看著玩世不恭,當差的時候卻很是用心,他也不是傻子,知道什么事情不能做。”
“更何況他的妻子可是出身萬將軍府的。今生萬家人又沒有遠走江南,他們怎么都不會有事的。”
道理自然是這個道理,可擔憂卻也還是擔憂。
也許是察覺到她的面色仍然不好,齊延便故意嘆了口氣道:“唉,可見娶一位好妻子對男人而言是多么重要。”
他無緣無故嘆氣,還說了這樣的話,沛柔當然不高興,“怎么,你娶了我還嫌不好?我可是國公府里的小姐。我家先祖也立下了赫赫戰功的。”
齊延便道:“我又不是為了自己嘆氣,我是為了其他娶不到你的男人嘆氣呢。”
沛柔就學著他的樣子嘆了口氣,卻沒說話,等著齊延問她。
齊延自然很是上道,立刻便問她:“夫人為什么嘆氣啊?”
“我也為了天下娶不到我的男人而嘆氣啊。”
沛柔故作天真的看著齊延,“以我的姿容與智慧,就是撈個皇后當當也算不得什么。”
齊延不以為然,“當皇后又有什么意思,歷朝歷代的皇后,有幾個落了好下場。”
“還是當指揮同知的夫人好,每日夫君不在家,也不用服侍他,出門逛逛街,回回娘家,多自由自在。”
沛柔不理會他的揶揄,順著他的話繼續道:“而且夫君回來了也還是得看我的眼色。”
“我吃御田粳米,他只能吃普通大米,到了夜間還得服侍我洗腳,你說是不是?”
齊延在她發頂落下一個吻,“你說的都是。”
朱雀大街離他們如今的府邸不遠,在下馬車,看見府門上“齊府”兩個字的時候,沛柔終于想起來她一直想問,卻一直忘記了問的問題。
“你哪來的錢買的這個院子?”
齊延牽著沛柔的手往正房走,滿不在乎地道:“我向其獻借的錢啊。”
沛柔皺了眉,“你也不嫌丟人,你家夫人財富可抵一城,你居然還要向別人借錢花。”
齊延看了她一眼,像覺得她很奇怪似的,“我家夫人不準我藏私房錢,我手里就沒有錢。聽自己夫人的話,這有什么好丟人的。”
“齊元放!”沛柔哭笑不得,待要繼續說下去,又不知道該說他什么,憋了半日才道:“你可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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