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蓀還是如她記憶中的一樣厲害。這一次湯里的鶴蓀,比上一次她在定國公府里喝到的要多的多。為了害她,她們也真是下了血本了。
她身上很快就發起了紅疹,連呼吸也開始有些不暢起來。
紜春嚇了一跳,連忙扶著沛柔,焦急地問她,“鄉君,鄉君,您這是怎么了?”
沛柔挽起袖子,原本雪白光潔的手臂上已經長滿了猙獰的紅疹。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癢,比痛尤甚,叫人幾乎要失去理智,恨不得死過去。
“快去找郭大夫的藥來……紉冬知道在哪里,也知道該怎么熬。”實在是癢的受不住,沛柔這一番話說的很艱難。
夏瑩吹也走到沛柔身邊來扶著她,“四弟妹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成了這樣?”
若只是這兩句話,別人看來也是拳拳關心之意。可夏瑩吹的語氣卻仍然是很淡的,仿佛是既要做戲,又懶得做戲。
紜春扶著沛柔往內室走,沛柔便問夏瑩吹,“這雞湯里……可是加了一種名叫鶴蓀的菌子?”
夏瑩吹的聲音還是聽不出焦急來,很是沉穩,“的確如此,難道四弟妹吃不得這菌子么?”
沛柔除了褙子,在內室的床上躺下,她的呼吸更急促起來,“……我的確不能吃這些……麻煩二嫂出去……將娘或者三嫂請過來……”
一番話未說完,竟已經是暈厥了過去。
紜春更是著急起來,連聲喚著小丫頭,“快去請大夫回來,再讓你們紉冬姐姐去藥房取藥熬藥。”
“今日剛好林大夫去了城外,你們快去,讓外院的小廝不拘相熟不相熟,多請幾個大夫回來。”
又對夏瑩吹道:“二奶奶,家里人手不夠,國公府里國公夫人常年臥病,太夫人年紀又大了,可鄉君這樣,也不能沒有長輩在這里照顧。”
紜春的語氣幾乎帶上了些懇求,“鄉君還懷著身孕,能不能請您出面回侯府將侯夫人請過來,這里也好有個長輩做主。”
夏瑩吹只是淡漠地看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沛柔一眼,很快別過了身子。
“你在這里守著,我很快便回來。”
張氏和小常氏來的比沛柔想象的還要快一些,不過也正常,想必她們是早就已經算計好了的,都在府里等著夏瑩吹的消息。
她真是為齊延寒心,連他的親生母親,都不想看他在他兄長之前有子嗣。甚至已有了,都要想盡辦法除去。
她從前覺得柯氏用心險惡,可與張氏一比,更是不值一提了。
張氏很快和小常氏進了沛柔的正房,在內室里看到的景象,卻是沛柔穿戴整齊,好整以暇的在和太夫人喝茶。
小常氏面上有幾分錯愕,而張氏看見太夫人在此,甚至連錯愕都沒有。
小常氏便強笑道:“二嫂回府來說鄉君出了事,正好我在惠清堂里給娘報賬,一聽說了,都嚇了一跳。”
“鄉君如今懷著四弟的長子,我心里實在放心不下,所以跟著過來看看。”
的確是放心不下,所以趕過來,想送她的孩子一程么?
沛柔就笑了笑,“多謝二嫂關心,我很好,我的孩子也很好。再過五個月,我一定平平安安的把他生下來的。”
張氏看了沛柔一眼,神色很快冷下來。
和太夫人見過禮,便對沛柔道:“徐氏,你既然無事,為何你二嫂要將我和你嫂子請過來?”
沛柔站起來給她行禮,而后笑著道:“方才的確有事,所以一時間慌了神。丫頭們六神無主,所以只好將您,三嫂還有我祖母都請過來了。”
張氏的神色更冷,眼中晦暗不明,“既然無事,我便和你三嫂先回誠毅侯府去了。”
沛柔剛要留她,她卻又停了腳步,轉過身來。
“早已吩咐過你讓你搬回誠毅侯府來,你卻不愿意,今日出了這樣的事情,還要請了娘家的祖母過來照看你”
“這哪里像一個出嫁了的婦人該做的事情,不如還是早些收拾了,跟著我回誠毅侯府去住。嘉懿堂最近日日有人打掃,你只整理了貼身的東西回去便是了。”
就是在太夫人面前,她也懶得裝出些關心來。
沛柔便道:“娘這話我就有些不敢回了。我是臘月里有的身子,如今已經是四月,雖然元放他不在,可我也一直都無事。”
“怎么今日二嫂一過來看我,偏要我喝她的湯,我就出事了呢?我思來想去,總覺得有幾分奇怪,所以才將我祖母請了過來。”
張氏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戾,“那你想如何?”
沛柔站起來,扶著張氏在窗前的太師椅上坐下,笑著道:“娘和三嫂別著急,年已經過去這樣久了,咱們也好久沒有坐下來樂一樂,今日不就有機會了。”
沛柔看了一眼站在張氏身邊的小常氏,“二嫂也坐,可千萬坐穩了。”
太夫人便對沛柔招了招手,“你是雙身子的人,快些回我身邊坐吧。你婆婆和嫂子也不是別人,用不著你這樣客氣。”
太夫人的神色也很冷淡,隱隱透露著對張氏和小常氏的不屑。
沛柔就笑著在太夫人身邊坐下,飲一盞紅棗茶。
方才她的確喝了加了鶴蓀的雞湯,也的確很快就發作起來了。
可她手里有每年郭大夫都會新制給她的藥丸,夏瑩吹一出門,她將藥丸和水服下,很快就無事了。
林霰知道她對鶴蓀過敏以后,曾經又改良過這方子。她在三問了林霰,確認她用了鶴蓀不會對她的孩子造成影響,她才敢如此行事的。
她現在只是在等而已,等著夏瑩吹從藥房過來。
前生她在她的藥里另下了可以讓人小產的藥,今生還是以鶴蓀為引,她想看看,她還會不會這樣做。
她給她第一次機會,是為了前世今生,她們之間多多少少有的一點情分。為了思哥兒,沛柔又給了她一次機會,可如今看來,夏瑩吹還是沒有能夠抓住。
張氏和小常氏還沒有進門的時候,沛柔一直注意著窗外的動靜。進了正院的門,夏瑩吹便和張氏行了禮,往紉冬熬藥的藥房去了。
今生許多事情都已經改變,可不變的,唯有人心。
沒有等多久,夏瑩吹便端著藥碗進了門,紉冬跟在她身后。
自從發覺自己的飲食里被人下了毒之后,紉冬便被沛柔遠遠的發配了出去,到了這里也還是一樣,她已經許久沒有進過沛柔的正房,沒有在沛柔眼前出現了。
紉冬的模樣實在生的很好,便是燕京的仕女,也沒有幾個能比她生的更好。可惜也是這樣的一個蛇蝎美人。
一進了內室,見沛柔這樣好端端的坐著,又見了從前關愛過她的長輩,夏瑩吹到底是有幾分慌亂的。
“不知道太夫人什么時候過來了,是我失禮了。”
太夫人只是看著夏瑩吹,并沒有說話。
沛柔便對她笑了笑,“二嫂,快把那藥給我吧,若冷了,藥效就沒有那么好了。”
夏瑩吹猶豫了片刻,才如下定了決心一般,將藥碗遞了過去。
她和沛柔的距離并不遠,可即便這樣短暫,沛柔仍然察覺到了她的手是在微微顫抖的。
她是齊廵的妻子。這才是最后一次機會,走到如今,已經是覆水難收了。
接過藥碗以后,沛柔的笑意頃刻便消失不見了。她仍然將那藥碗拿在手中,只是低下頭,用勺子輕輕的攪動著。
前生就是這樣的一碗藥,要了她和齊延第一個孩子的性命,也讓她的身體從此虛弱下去,從此再也沒能好起來。
想到這里,沛柔沒有再猶豫,“紜春,去把今日請過來的大夫都請進來吧。”
紜春便應了是,轉身出去,讓站在外間的小丫頭去傳話。
很快,燕京城中最有名的幾位醫館里的大夫,便都齊聚在了沛柔的內室里,只是站在屏風以外。
沛柔就將手里的藥碗遞給了站在她另一邊的揚斛,又從荷包中掏出一張藥方來。
“去叫大夫們看看,我二嫂親手端給我的藥碗里,和這張藥方比對,究竟加了些什么東西。”
此言一出,即便是張氏都不由得變了臉色。
“徐氏,你這是什么意思。你二嫂好心過來照顧你,連煎藥都親歷親為,你居然還懷疑她?”
沛柔便對著張氏笑了笑,仿佛她說了個極好笑的笑話一般。
“娘,我這不是懷疑,是肯定。我只是想知道里面具體加了些什么而已。今日滿燕京的名醫都在這里了,不會瞧不出來里面加了什么。”
又轉身對太夫人道:“雖然是大夫,也只是普通人罷了。若查出來有什么,恐怕也有人會多嘴多舌的吧。”
“我倒是想聽聽,燕京城里這一次又能流傳起什么樣的謠言。”
沛柔是故意讓紜春把全城的大夫都請了過來的。之前他們與誠毅侯府分家,流傳起來的流言便是直指齊延與她不孝。
好,好,好。這次她便要讓滿燕京的人都看看,齊延與她面對的究竟是什么樣的母親與妯娌。
連他的親骨肉都要害,這樣的家,齊延又怎么能夠呆的下去。
外間的大夫很快便給出了結果。與沛柔給出的這張方子相比,又多出了好幾味活血的藥材。
其劑量之大,婦人用之,足以滑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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