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柔的嫌疑最大,其他人也不是全然就清白。沛柔讓陸嬤嬤將他們好生看好,帶著林霰,讓茵陳提著剩下的甜湯進了熙和園。
沐柔卻并不在她住的梅蕊軒,留在她院中的丫鬟說,沐柔去了四房看望姚姨娘。
沛柔便笑了笑,轉身對林霰道:“我帶你去看一看當年四叔母住的地方。”
林霰忽而有幾分沉默,望著地面上的青磚沒有說話。一別數年,且永遠不會重逢,哪怕睹物思人,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沛柔也沒有再多言,往四房楓晚堂的方向走去。
從郭氏過世后,汪氏進門,沛柔似乎就沒有再踏進過楓晚堂了。看著如今鳩占鵲巢的情景,對于她而言也是鈍刀割肉的疼。
與郭氏在時相比,如今的楓晚堂就要比從前熱鬧的多了。汪氏是小門小戶出身,一朝得勢,最喜歡呼奴喚婢的排場。倒是和誠毅侯府的何氏有些相像。
只是她到底沒有一個做過閣老的哥哥,也就沒有見著人先輕視三分的氣勢,總是帶了幾分討好。
沛柔最不耐煩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幸而她今日似乎也并不在房中。只有汪氏身邊的一個大丫鬟出來和她打招呼,沛柔隨手打發了她下去。
她和林霰只站在院子里。郭氏一去多年,正房如今是汪氏的屋子,相比如今屋里已經與郭氏在時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也就只有外面看去,才有幾分從前的樣子。郭氏喜歡屋中明亮,用的都是明紗紙糊的窗戶。
她重病纏身多年,夜里常常不能睡好。她說,明紗紙最是透亮,能讓天色早些透進來。每次看著窗外亮起來,心中也會覺得明亮一些。
沛柔和林霰一直站在院中,沐柔正在西廂房里和她母親說話,驟然抬頭看見沛柔,又看到沛柔身后茵陳手中提著的那個剔紅孔雀牡丹食盒,心中一驚,差點從榻上摔下來。
她生母姚姨娘見了她這樣,心中莫名,“沐姐兒,你這又是怎么了?回回娘和你說你的婚事,你就是這樣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記得十幾日之前,你說你有法子嫁給柯家的大郎了,怎么最近又沒了動靜。”
“你也該抓緊著些,眼見著又過年了,你可就是十八歲了。燕京城里有幾個貴族小姐到這個年歲還沒有說親的。”
姚氏撇了撇嘴,“你妹妹我算是指望不著了,娘和你弟弟可都指望著你呢。”
姚氏嘮嘮叨叨,沐柔一點也沒能聽進去,反而越加驚恐。死死的盯著那個食盒,臉色逐漸變的蒼白如紙。
姚氏這才覺出不對來,“沐丫頭,你這是怎么了……”
她順著沐柔的目光望向窗外,沛柔也正望著她們。平日里沐柔見了她,總是視而不見的多,也只有上次求她辦事,才稍稍給了她些好臉色。
畢竟是這么多年的姐妹了,她也不會一點都不了解她。沐柔的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寫著心虛和驚恐。
而后沛柔向著西廂房走過來。
沐柔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躲,可她又能躲的到哪去。
姚氏見沛柔面色不善,心中也有幾分發怵。但她到底是混不吝的性子,見了誰都要先逞了幾分強,“鄉君踏臨賤地,實在是令妾身這屋子蓬蓽生輝。”
沛柔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姚姨娘,你該自稱‘奴婢’。徐沐柔是你養大的,難怪也是這般的沒有規矩。”
她回頭看了一眼陸嬤嬤特意叫跟著她過來的兩個粗使的仆婦,“在國公府中為妾怎么多年,還是不懂規矩,將姚氏送到陸嬤嬤那去,讓她好好教教她規矩。”
姚氏素來是個潑婦,這里又是四房的地界。那兩個仆婦動作很快,一左一右的架了她,就聽得她大聲道:“這里可是四房!你怎么敢對你四叔父屋子里的妾室這樣無禮!”
沛柔冷笑了一下,回頭望著已被人拖到門口的姚氏,“姚姨娘,你該想想你如何敢對我如何無禮才是。”
姚姨娘一出門,只有沐柔和她相對。沛柔轉過身來,與沐柔四目相對,“怎么,今日見了我,連姐姐都不知道叫一聲了?”
沐柔眼神忽閃,強打起精神來,下榻穿了鞋,“五姐姐安好。”
沛柔走近了幾步,沐柔下意識便后退了一步。她微笑著看著沐柔,“姐姐許久不見你了,今日難得過來看看你,給你帶了些吃食。”
她話音剛落,茵陳便將那食盒放在了一旁的小機上,從剔紅食盒中取出了一碗早已經冷了的紅豆蓮子湯。
沐柔的目光頃刻之間便被這湯吸引,聲音有幾分顫抖,“你要做什么?”
沛柔笑著搖了搖頭,“不做什么,六妹妹自己做的好事,害不著別人,就只能自己受著了。這碗湯味道不錯,是我賞給你的。”
沐柔猶不肯承認,強迫自己把目光移開,“五姐姐說什么,我聽不明白。”
沛柔淺淺笑了笑,“不必你明白,這一碗湯喝下去,我就會明白了。”
“你敢!”沐柔又后退了幾步,撞在了榻上。也不待她再說話,茵陳就上前去將她按在她上。
沛柔拿起那碗甜湯,向著沐柔走過去。
沐柔掙扎的更厲害,口中謾罵不休,“徐沛柔,我也是國公府正經的小姐,你憑什么這么對我!”
“憑什么?”沛柔的面色驟然冷下來,“不憑什么。你既然敢做這樣的事情,就應該料到會有這一天而已。”
“七歲的時候你覺得我不敢把你推到湖里,可是我的確這樣做了。你要不要猜一猜,今天我敢不敢讓你把這甜湯喝下去?”
她說話的語氣太過陰冷,讓沐柔都忘記了掙扎,反而止不住的發起抖來,淚水順著她姣好的面頰落下,含混了她的言語。
“不,你不要殺我,求求你……不是我要這樣做的……是有人指使我……”
沛柔聽完,看了一眼按著沐柔的茵陳,她松了手。
沐柔失去了支撐,身子從榻上滑落下來,摔在了青磚石鋪就的地上。她一個人伏在地上哭了許久,沛柔有幾分不耐煩,“是誰讓你這樣做的。”
她向來懼怕沛柔,聽見她問話,也就不敢再哭,強迫自己收了哭聲,斷斷續續的道:“是……是……國公夫人!”
沐柔供出了柯氏,沛柔心中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柯氏對她的恨意不是一日兩日了,她今日原先也想到過,要再和她清一清賬的。
柯明敘的母親,在十一月的月底過世了。事發之后,柯氏和謝氏便再也沒有相見過。
柯氏從來不會覺得是自己不對,即便當年的事情,這么多年吃齋念佛,恐怕心中的恨意也不曾消退一星半點。
如今謝氏已死,她心中只怕更是要翻涌起滔天的恨意了。只是最近沛柔忙于女兒的百日宴,還沒騰出手來對付她而已。
沒有想到,居然又讓她先下了手。
“她讓你這樣做,你便這樣做。徐沐柔,你沒有腦子么?”
沐柔抬起頭來,看了沛柔一眼,復又低下頭去。“柯世兄是她的外甥,她說能讓我嫁給柯世兄。”
沛柔更是覺得好笑起來,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說你沒有腦子,你還真是沒有腦子。無論我今日有沒有出事,你都是逃不脫的。柯氏這樣待你,是要幫你嫁給柯明敘的做法么?”
“你知道柯明敘是什么人么?丁丑科的狀元,柯太師的嫡長孫,如今又是今上寵臣,是天之驕子。”
“從前柯氏得勢時看你,目光中可有一點善意?柯氏是她的親姑母,又與他的母親好的如一個人一般,能看得上你做她的外甥媳婦?”
沐柔猛的抬起頭來,目光中猶有倔強,“徐沛柔,我算是不如你,沒個做國公的爹,我認了。做不了柯世兄的妻子,難道我做他的妾也沒資格?”
沛柔的聲音里帶了幾分不可置信,“徐沐柔,你向來也自恃尊貴,如今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就為了一個妾室的位置,你就能下毒害你的堂姐與祖母?”
沛柔最后看了沐柔一眼,轉身離開。“人一旦自甘下賤,就沒有救了。”
“我沒有想要毒害祖母!昨夜我在松鶴堂里,親耳聽見祖母吩咐陸嬤嬤今日煮了這湯是給你喝的。”
身后傳來沐柔怨懟的話語,一如當年她被她扇了一個耳光,摔在地上的時候。
“徐沛柔,我恨你,我恨你……”
沛柔轉身,快步走回沐柔身旁,飛快的賞了她一個耳光。
“徐沐柔,你既然恨我,大可把多有的事情都做的比我好些。祖母的關愛,府中人的尊重,你都可以靠自己去贏得。”
“可是這些年你除了自怨自艾,在背后做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你又做了些什么?”
“上次你求我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你該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可是你居然還是執迷不悟,甚至做出了更錯的事情。”
“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曾經與你議親的那位李家公子,如今已經過了武舉,在五軍營中任職了,還在三皇子犯上作亂的時候立了功。”
“以他的能力,將來攢些軍功,一飛沖天,未必會比他祖父差。”
“你向來覺得命運不公,可也是你自己錯過了改變自己的命運的機會,而從今往后,你不會再有任何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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