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從他口里確認孩子無恙了,虞昭心中懸石終于落地,這才能騰出心查看自己的情況,費力抬手起一只手,往頭上最痛的那一處摸過去,這才發現,自己撞在桌角上的額角處,很明顯地已經腫了一個包塊出來。
但這一陣要命的頭痛還沒緩過來,虞昭復將臉埋在楚子凱懷里,死命熬著,也無心去管頭上得腫包起得有多大了,垂下了手后就懨懨在楚子凱懷里忍痛,更無心再開口與誰說話,疼得她身子都忍不住在微微發顫。
見此,楚子凱著實心疼得不行,卻又不知該如何幫虞昭緩解疼痛,心急如焚,急忙又問胡仁禮道:
“你能確定,她頭上的傷真的無礙嗎?即是無礙,又為何會痛成這般?”
胡仁禮躬身上前兩步,拱手答道:
“回陛下的話,依微臣診斷,娘娘額部受的沖擊,力道應當不足以造成內傷,幸而,也并沒有傷及何薄弱穴位,除了受了點皮肉之苦外,確是無大礙。但微臣方才給娘娘號脈時,發覺她脈象顯著比平常快短急促一些,此癥狀,或許是郁氣集心所致。孕中本就不易多思,若情緒還浮動不定,一時激動,以至于氣血上流,便會如方才娘娘一般眩暈,也會出現頭部澀痛斷續的情況。”
“是了,是了,就是如此,不必擔心了,”
在胡仁禮身旁站著的的除豆萁,將手沒個正形地抄起,聽過胡仁禮的診斷,連連點頭附和稱是,轉手又拿過來一個藥箱子,放在桌上打開,翻出好些瓶瓶罐罐擺出來,隨性道:
“只要懿妃娘娘醒了嘛,就沒事了,我就給她留些溫和的傷藥,每日早晚給她涂抹一次,不出三日,她額頭上的傷就好了。手也是,切記萬碰不得水,每日上藥就可痊愈。只是郁氣集心這一項,可馬虎不得,還請娘娘聽草民一句勸,無論遇見何事都開懷些,不若心情壞了飲食起居,不生病就算幸運的了,何談養胎。”
侃侃而談,做出的姿態,看起來當真比胡仁禮這個正牌御醫院院首還有資歷的樣子,想在屋中侍奉的這一群人,都是有名銜有品級的正經宮里人,此時都無一人敢不忌憚龍威輕易發話呢,見除豆萁他不過一個布衣郎中,說話竟此般放誕爽朗,宮人們都不由都向他側目,皆在心里暗暗稱奇。
被僭越了,胡仁禮早已麻木,面露無奈,抬手抹了一把額角的汗,由衷覺得自己早晚有一天,大概會被這不守規矩不講禮數的除豆萁連累,拼命與他打著眼色,想讓他出完風頭就快退回來,可那除豆萁卻是裝傻充愣,完全將其無視,拿完了藥,復垮上了自己的寶貝藥箱,又接著對楚子凱道:
“陛下,您看,懿妃娘娘她也已經醒了,藥也已經開了,我們再待在這,除了礙眼睛,估計也幫不上什么忙,天色都已經這么晚了,您就放了我們回去吧……”
“陛下面前,休得無禮!”
雖經歷此類似場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每次除豆萁不在乎命似的在楚子凱面前露出這般隨性舉止時,胡仁禮還是覺得膽戰心驚的,每次為了表示對楚子凱的尊敬,都不由自主地將那無濟于事的呵斥說出口。
“聽不得吵,陛下快讓他們都出去吧,”
干完差事的除豆萁想走了,虞昭心中還因原先藥膳對他有點陰影,正好還不想留他呢,再者,也是真的怕他會和胡仁禮吵起來,兩張嘴巴沒完沒了論禮數必定會吵得自己腦袋疼,遂抬頭先對楚子凱道:
“只疼了那一下,現在就不疼了,應當是無事了,陛下就讓他們走吧,屋子里人多,我覺得很是不自在。”
“好,都退下吧,”
一心都在關心虞昭的感受如何,楚子凱才不在意誰人對自己講沒講禮數這類無聊瑣事呢,也懶得去聽胡仁禮在自己面前講禮法來教導他的下屬,一聽虞昭說不自在了,便直接擺手吩他們咐滾滾滾。
后扶著虞昭在塌上坐穩了,楚子凱自去拿了桌上的傷藥過來,抬起他得臉給她涂抹,可她額上那一片青紫映入了楚子凱的眼中,讓他心中心疼翻涌成倍越發不是滋味,一股無名火,直直沖上了頭頂。
“一下午,就讓你遭這兩道痛,還是在天子殿內,朕看這些宮人,盡是些干吃飯的,”
手上燙傷里的燎泡,來來去去,也被弄破出了水見了血肉,額角上還又添一個青青紫紫的小包,楚子凱看著自己向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人受疼,心疼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不忍再讓多她一絲疼,手法極為輕柔地給她臉上的上涂藥,忽而那一腔火氣,全數都只能參雜在話語里朝宮人們發泄了。
“食俸領賞時,你們每人都不愿落,可每當她有事了,你們就做出這般無用的樣子,對自己主子都如此不上心,還留在朝暉宮天子殿做甚,皆去刑司領杖責四十,后滾去暴室干差,都算是朕抬舉你們了!”
“奴才有罪,奴才惶恐,求陛下饒恕啊!”
霎時間,屋中烏壓壓一眾宮人齊齊跪下,瑟瑟巍巍俯首求楚子凱饒恕,幾個年紀小或是膽子小的,自被調來虞昭身邊侍奉,都是過的好日子,還從來沒被人這般恐嚇過呢,被嚇得眼淚水越發包不住了,嘩嘩往下掉。
眾人也知楚子凱今日是真的生氣了,求他未必會有用,宮人們眼里含著淚,一個個眼巴巴望著卓姚姑姑,期望她能念在師徒情份上,能出面幫她們求求情保住自己。可是事已至此,虞昭確實受了如此重的傷,卓姚也是無奈,也點頭認了罰:
“是奴婢們大意,陛下所罰,本是應該。”
“圣喻旨意豈能亂下,陛下你這是干什么呢?”
見此狀況,虞昭可不愿坐以待斃任由自己的宮人無端端就被拉下去受罰,急切抓住了楚子凱的手,維護道:
“他們侍奉得很好,從來是本本分分聽令行事,并沒有犯任何錯,何況你分明知道的,手是我自己燙傷的,方才暈過去一事,也是怪我自己一時沒控制好性子才導致的,不關任何人的事,你生氣歸生氣,可不能冤枉我宮里的人,不若我心里對她們一愧疚,就會越發難過了……”
說話間,虞昭也順帶回憶起了自己是因何事而心性浮動得這昏睡一場,漸而回想起文羅說出的那傷人的話,一時難過委屈涌上,又被那幾個小丫頭的低泣聲帶動著,喉頭不受控制就發緊,綿綿嗓音說到后頭,明顯就摻入了點哭音,配著這懇求人的語氣,愈發能惹人心軟。
“陛下,不罰他們好不好,只要孩子無事就萬事大吉,我不愿聽宮里嚎聲遍天哀聲遍地的……”
“罷了罷了,聽你的就是,”
“昭昭不憂心,孩子沒事,如今只要你好好的,就都好好的……”
一陣刺痛過后,整個腦袋都在漲疼,這痛苦滋味著實令人難以忍受,虞昭咬牙迎撐著,環住楚子凱的手都快將他背上的衣料抓破了,都沒有的到半點緩解。
瞧過了屋中此般的狀況,虞昭迷迷糊糊不過腦子想也知道,楚子凱方才見自己暈過去還受了傷,必定是因心急心憂朝宮人們發了一通火的,連忙就抬頭,想看看他。
卻見楚子凱早一步將頭微微俯下了,眼里滿是急切憂慮,與虞昭對上了目光,見她神情迷茫好似還不知發生了何事,也不欲逼問得太急,只輕聲道:
“昭昭,如果覺得哪里難受,定要快些說出來。”
“陛下……”
不料才張口,虞昭的天靈蓋處就傳來的一陣刺痛,生生將她說才出口的話音給截斷了,虞昭被這痛逼得再次失了力,控制不住身形,搖搖欲墜,好似又要往后面栽去。
好在楚子凱眼疾手快,趕忙將虞昭撈回,擁在懷里緊緊抱住,他也知她所擔憂的什么,想讓她安心,惶急給著她答復:
還不能確保孩子是否平安,虞昭潛意識里的慌亂感驅使著她拼了命的在掙扎,極力想要擺脫開周遭昏暗回到現實之中探究到一個確切的答案讓她安心,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許久,她都沒能成功將這場夢魘掙脫開。
模糊不清間,奮起凝力了那一瞬,虞昭總算感覺到包裹在自己周圍的黑暗有破裂退散的跡象,同時,也漸而能感知到身旁,好似有許多熟悉的聲音在焦急地呼喚自己。
其余人都在喚她娘娘,只一個聲音在喚她昭昭,虞昭聽得心動,本想即刻開口應楚子凱,卻覺得身子軟綿綿的,實在是一點力氣都拿不出來,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堪堪才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不難聽得出,楚子凱語氣里藏著滿滿的擔憂,甚至有些后怕,虞昭想讓他安心,下意識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待意識漸而緩回,她想起方才困住她的重重噩夢,明白過來之前到底發生過什么,忽驚懼得瞪大了眼睛,心中瞬時驚慌無措,連忙低頭,伸手去觸碰自己的肚子。
還好,并沒有察覺到有什么不適,可虞昭絕對不能接受自己腹中孩子的安危出一點意外,根本不敢放下一絲謹慎,顧不得頭痛和手上的傷口,著急忙慌立起身子。轉頭望著楚子凱,握住他的手想與他確認:
德高望重的卓姚自然是不會得訓斥的,站在離虞昭楚子凱比較近的地方,但面上愁容也是明顯,就只穩重立在旁邊不說話,像是在預備等楚子凱的吩咐行事。
看到虞昭醒來后,不論是卓姚還是小丫頭們,一個個臉上的神情,如出一轍都是承受重壓過后的得到解放了一般,如釋重負,仿佛虞昭的魂回來了,她們的命也隨之保住了一般。
原是因虞昭暈過去前,心中想護好自己肚子的那種執念太強烈,以至于此時不省人事,這執念也一直混在她的噩夢里作祟,讓她的心悸遲遲不能平復下去。
滿心都在恐懼,虞昭此時唯一剩下的情緒就是害怕了,害怕自己沒能盡好一個母親的職責,害怕腹中的孩子會因自己的緣故有個三長兩短。所以,她不敢趁著這場昏睡,安然放下心來將疲憊安歇片刻。
“先別慌,都給朕退遠些,別驚擾了她。”
七嘴八舌,只讓虞昭覺得參雜,只有聽到這個最熟悉的聲音終于響在耳邊,她這才覺得能安心,漸漸清醒過來后,才發覺,自己此時應是被楚子凱抱著半坐在塌上的。又轉著眼珠子往屋中周圍一掃,發覺殿中除了卓姚等人在外,還有胡仁禮和除豆萁也垂手立于一旁。
氣氛有些凝重,藕花等幾個小丫頭慫兮兮地遠遠站在一團,應當是受了訓斥,心里又擔憂虞昭的安慰,手拉著手委委屈屈掛著淚望這邊瞧著,旁邊一排排內侍越發可憐,以馮運為首,面對著墻壁跪著,戰戰兢兢不敢動彈,聽到身后動靜也不敢往回看。
“醒了,娘娘醒了,娘娘終于醒了嗚嗚嗚嗚嗚嗚嗚!”
驀而聽藕花那大嗓門洪亮夾雜著哭腔吼出這了一句,虞昭被驚得一抖,不過這一喊,終于才是將她的神識完全喊回來了,屋子里的人都朝她看過來,見她眼睛里慢慢有了神采,皆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紛紛上前來關切詢問。
猝不及防在夜班中迎來了人生中第一臺手術,好激動好激動,即將上臺了還不知道啥時候能出來,先發出來,稍后精會改的,謝謝各位看官的諒解。
意識昏沉沉迷離不清中,此狀態下,縱然外界許多人許多人的煩心事,都已經傳達不進虞昭的腦子里了,可她殘余未散的一點意識,還在感知中肆掠個不停,沒能讓她成功偷得半點安寧,來放松一下一直緊繃著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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