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之聽完趙副將的敘述,久久回不過神來。
應寒歌見言不之這付失了魂的模樣,忍不住皺眉,她這么一個小姑娘,怎么會卷到這尸山血海的戰事中?
這么慘烈的一幕,讓她如何能接受。
應寒歌想開口勸慰兩句,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好在言不之并沒有發愣很久,片刻后她便回過神來,開口追問道:“董副將只是進城沒有回來是不是?并不能確認他已經遇難了是不是?”
言不之滿眼都是迫切,趙副將不忍讓言不之失望,可他沒辦法說謊話。
趙副將哽咽道:“大周把……把董大哥的首級,也掛在了城門之上。”
言不之倒抽一口涼氣,踉蹌的退后了兩步。
應寒歌見狀,連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臂,開口道:“言……”
言不之抽回自己的手臂,沒有理會應寒歌,而是對著趙副將開口道:“既然烏鹿城已經失守,董副將也犧牲了,那你們為什么又回到此地?此處距離城門這么近,你們應該……”
趙副將開口打斷言不之的話:“不,我們不走,我們要……”
言不之瞪大眼睛,驚呼道:“你們要替董副將報仇?”
趙副將咬了咬牙,嘆口氣道:“報仇可能很難,可我至少要把董大哥和高將軍的頭搶回來啊!”
言不之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他們分明就是以卵擊石,可你能說他們錯么?
對自己的兄弟肝膽相照,是錯么?
對自己的國家寸土必爭,是錯么?
對救人的想法鍥而不舍,是錯么?
他們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勢力和對方相差懸殊,他們這是要破釜沉舟,以命相搏啊。
言不之抿了抿嘴唇,深呼吸一口氣,壓住心中酸楚,開口問道:“你們藏在此處,是打算等我們到了,再行動么?”
趙副將搖了搖頭道:“我已經派人在沿途阻截你們了,可能手下人沒想到你們會坐馬車,所以沒碰上。你若沒來,我們本打算今天夜里,去攻城。”
言不之看了看周圍這些老老少少的壯丁,大多都掛了彩,有的甚至全身都是血漬連個好模樣都看不出來了,就連眼前的趙副將,身上也遍布傷口,這么一支隊伍,要如何能攻城啊!
趙副將似乎看出了言不之的想法,連忙開口道:“言兄弟,我們打算用火攻,最近天干物燥,好久沒下雨了,我們隨行帶了不少做飯用的油,我們打算用碎布包裹住一些油,做成油袋,點燃后用弓箭射進城里,只要城里一亂,我們就有機會將董大哥和高將軍的首級搶回來。或許還可以趁亂進城救出陸半仙和小胖。”
言不之搖頭道:“不行,你們這個計劃不行,別說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那烏鹿城有那么多北楚的百姓,豈不是要枉死了。”
趙副將也知道自己的主意并不好,可他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了,讓他就這樣放棄董副將的首級,他實在做不出,只能先制造騷亂,趁亂下手。
事情說到這里似乎陷入了僵局,趙副將看看站在一旁的長的妖孽一般的應寒歌,微微愣了愣,明明是應寒歌將他抓出來的,他卻現在才剛剛看清人的模樣。
應寒歌撇撇嘴,沒有和趙副將說話的興趣。
趙副將越過應寒歌和言不之的肩膀看向身后,沒有看到旁人,忍不住疑惑道:“言兄弟,羅將軍呢?你家小九呢?”
你家小九?
應寒歌聽到這個稱呼忍不住挑了挑眉,看向言不之。
這一個小丫頭,是怎么混入北楚軍中的?
那秦王葉無銘又怎么會被稱為“你家小九”的?
應寒歌摩挲的著下巴,覺得事情愈發有趣了。
言不之此刻哪有閑聊的心情,只簡單的將眾人遇襲,然后走散,然后羅將軍受傷的事情一一道來。
言不之掀開車簾示意趙副將看看羅將軍,這樣一看不要緊,一直繃著不哭的趙副將,哇的一聲就哭了。
跪在馬車下面一個勁兒的道歉,一個勁兒的懺悔,一個勁兒的說自己沒有領好兵還讓董副將犧牲了。
堂堂七尺男兒,哭的天昏地暗的,哭的言不之心里難受的緊。
應寒歌蹙眉看著趙副將,有想捂住耳朵的沖動。
這好看的女人哭,叫梨花帶雨,賞心悅目。
這難看的男人哭,簡直是魔音穿耳,令人頭疼。
應寒歌表示聽不下去了,開口道:“行了行了,還沒死呢,留著力氣以后哭喪吧。”
趙副將微微愣,片刻后頓時跟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騰地一下竄起來,大喊道:“你他娘的說……”
言不之見狀連忙拉住趙副將,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情內訌?
言不之開口道:“不要這么大聲,萬一烏鹿城排除了探子,都不用仔細查就能發現我們了。”
趙副將還是很聽言不之話的,當即就憤憤不平的閉了嘴。
言不之看趙副將一身傷,想了想開口道:“附近哪里有水源?”
趙副將不明就里,以為言不之渴了,開口道:“言兄弟,你隨我進來,咱們軍中還有水。”
言不之微微蹙眉,軍中那點水,估計不夠讓她發熱的。
她本想先治愈趙副將再走,可現在一來條件不允許,二來這么多雙眼睛看著,她也很難給自己的異能做出合理的解釋,好在大家都是皮肉傷,看起來并不打緊。
言不之開口道:“趙副將,我帶著羅將軍先進城,你們就在此隱藏好,三日后見烏鹿城北城門開啟,你就大大方方帶著眾人進烏鹿城。”
“什……什么?”趙副將以為自己聽錯了。
其他壯丁也忍不住投來疑惑的目光。
言不之目光堅定的看著趙副將,重復了一句:“三日后進城。”
趙副將眨眨眼,愣在原定。
倒是置身事外的應寒歌聽明白了言不之的意思,應寒歌開口問道:“小言言,你要一個人去奪回烏鹿城?”
“什么?一個人去攻城?”或許是應寒歌的話太令人震驚了,以至于趙副將忽略了應寒歌對言不之那曖昧的稱呼。
言不之沒有否認,點點頭道:“我必須救出陸半仙和朱小胖,也必須給董副將,討個公道!”
言不之說這話的時候幾乎是咬著后槽牙,直到血淋淋的現實擺在眼前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她之前和應寒歌說的仁政,有多可笑。
或許在大周將士眼中,殺一個北楚將領,比起屠殺烏鹿城,那就已經算是仁政了吧?
言不之咬了咬嘴唇,心中想著葉無銘是否知道這些事?身為大周秦王的他,已經恢復記憶的他,是不是早就將他們想要前后夾擊韓和泰的計劃,傳遞給大周了呢?
言不之不想懷疑葉無銘,可她卻沒辦法控制自己,畢竟那秦王才是此番伐楚的三軍總帥啊!
言不之轉頭看向烏鹿城的方向,心中暗道,或許……或許等進了城,就有答案了。
次日晨。
趙副將拗不過言不之,只得聽從她的安排,任由言不之一人進城,臨行前言不之再次叮囑道:“一定要看北城門開了,且無人駐守城門,你再帶人進城,若是超過三日北城門也沒開……”
趙副將開口打斷言不知的話:“若是沒開城門,我們就沖進去!”
“對!我們沖進去!”
“沖進去!”
“跟他們拼了!”
眾人大喊著,大有一副要與國家共存亡的架勢。
言不之搖搖頭道:“不要做無畏的犧牲,不要逞匹夫之勇,若是你們一意孤行,導致全軍覆沒,那么董副將,和保護你們離開的那些兄弟,就白死了。”
提起這件事,眾人都忍不住低下頭,各個難掩凄哀的神色。
言不之伸手拍了拍趙副將的手臂,開口道:“若是三日后子時,城門沒開,你就帶人撤退,回到溧水城,求朗大人收留,幫助朗大人據險而守,保住溧水城。溧水城有十丈護城河,不會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那言兄弟你……”趙副將十分擔憂。
言不之笑笑道:“我此番是去智取,不是硬拼,若是失敗了,我也可以自保,到時候你在溧水城等我,我一定回來。”
趙副將想了想道:“那將羅將軍留下吧,我會照顧好他,你帶著一個病人上路,也不容易脫身。”
言不之搖搖頭道:“羅將軍必須跟我在一起,我還有別的計劃。”
應寒歌聽到這話,挑了挑眉毛,心中暗暗思忖,言不之的計劃會是什么。
趙副將雙唇緊抿,咬著牙不知該作何回應,言不之再次拍了拍趙副將的肩膀,開口道:“放心,我不會有事。”
言不之話音落下之后,便轉身上了馬車,應寒歌見狀,勾唇淺笑一下,大喊一聲:“駕!”
馬車絕塵而去。
烏鹿城。
臨近午時的時候,言不之和應寒歌總算來到了烏鹿城城外,看著戒備森嚴的城門口,應寒歌有幾分好奇的開口道問道:“你有什么周詳的計劃?”
言不之微微一愣,看向應寒歌,仿佛看到了陸半仙和朱小胖,心下不免有些心酸。
言不之淺笑一下道:“我沒有什么周詳的計劃,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應寒歌被言不之的笑容晃花了眼,這笑容太過溫柔,仿佛不是在對他說話一般。
應寒歌下意識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言不之已經別開臉看向烏鹿城,臉上也沒了剛剛明媚的笑容,仿佛驚鴻一瞥的美景,只是他的錯覺一般。
應寒歌苦笑,想他堂堂國師之尊,見過的美女數不勝數,可讓他失了神的,言不之還是頭一個。
就在應寒歌胡思亂想的時候,言不之開口道:“你幫我奪回烏鹿城,我也幫你一個忙如何?”
應寒歌有些好笑道:“小言言,我救了你一命,你說還我兩次,這都還沒還呢,又開始給我打白條了?”
言不之開口道:“你救我一次,我救你兩次,可你現在好好的啊,我也無從下手不是?”
“呃……”應寒歌一時間竟是被言不知的話噎住了,不知該如何反駁她這蠻不講理的話。
言不之懶得啰嗦,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幫我奪回烏鹿城,我幫你抓住你要找的下蠱兇手,如何?”
應寒歌眉毛一挑,這言不之直接就甩出了他最感興趣的條件,可是……她憑什么呢?
應寒歌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一番言不之,開口道:“我憑什么相信你呢?”
言不之眉眼彎彎的一笑道:“因為你從南疆追到北楚都抓不到他啊,不僅抓不到,還一直被兇手牽著鼻子走,既然如此,為何不信我一次?我不但可以抓到他,還可以讓你輕輕松松翹腳等收獲,不必再為他旅途奔波,讓他自己送上門來,如何?”
如何?應寒歌不得不說,自己確實來了興趣。
可是……
應寒歌抿了抿嘴唇道:“這是北楚和大周之間的戰爭,我若參與其中,便是代表了南疆的態度,南疆并不想惹這個麻煩。”
言不之挑眉笑道:“這簡單,你不要暴露身份就是了,而且我讓你做的,絕對不是打打殺殺的事,你甚至都不用開口說話就行。”
應寒歌被言不之吊的胃口十足,控制不住的開口問道:“你要我做什么?”
言不之轉頭看向烏鹿城,計上心頭,勾唇一笑道:“先去幫我弄一身衣服,然后幫我打探一下,是誰領兵入駐烏鹿城的。”
應寒歌辦事效率極高,很快便按照言不之的要求,給自己換了一身樸素的灰布男裝,又給言不之弄來了一套女裝。
白色的廣袖流仙裙,搭配月白色的腰封,還有一個從頭蓋到腳的白色紗帳幕離,整套衣服穿在身上,那叫一個仙氣飄飄。
再配以言不之本就傾城的容貌,簡直猶如仙女下凡。
應寒歌看著換好衣服的言不之,有些挪不開眼。
言不之好久沒有穿女裝了,行走坐臥,難免覺得有些累贅,不過沒辦法,她必須要以這種形象出現在烏鹿城。
言不之看應寒歌眼神焦灼的模樣,開口問道:“好看?”
應寒歌如實回答:“只應天上有。”
言不之嘴角抽了抽,男人果然都是視覺動物,既然連容貌不俗,身份高貴的應寒歌都覺得好看,那么相信烏鹿城里面的人,應該也過不了美人關吧。
言不之忍不住扶額,想她堂堂異能神醫,竟然也有出賣色相的一天,真是人有三衰六運么?
“唉!”言不之嘆口氣,不再去怨天尤人,而是說起正事。
“讓你打聽的事情,打聽到了么?”言不之問道。
應寒歌點點頭道:“打聽是打聽到了,不過有點奇怪。”
“奇怪?”言不之疑惑。
應寒歌繼續道:“此番大周伐楚,主帥是秦王葉無銘,也就是大周當今陛下的第九個兒子。副帥是十三王爺葉無錦,可入駐烏鹿城的,卻不是十三王爺,也不是秦王,而是秦王的胞弟,晉王葉無欽,也就是當今陛下的第十個兒子。”
言不之聽明白了,這晉王葉無欽并沒有奉命領兵,可是卻帶兵攻打了烏鹿城,那么他此番動作,是一意孤行,還是授意于旁人呢?
言不之開口問道:“這晉王葉無欽和秦王葉無銘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他們感情應該很好吧?”
應寒歌聳聳肩道:“這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那十三王爺葉無錦,與秦王葉無銘,感情頗好,因為十三王爺出身低微,母妃早亡,自幼不受寵,據說都是在秦王庇護下,才得以順利長大,說他視秦王如兄如父,也不為過。”
言不之想了想開口道:“按照你這么說,如果真的葉無銘要攻打烏鹿城,應該傳令于十三王爺才對,不應該是沒有領兵的十王爺。所以我猜,十王爺應該是擅自行動的。”
應寒歌笑了笑道:“小言言,你這是不想承認,葉無銘是個殘忍暴虐的人?還是說,你不想和葉無銘為敵?不愿相信,他殺了你們那個董副將?”
言不之看了應寒歌一眼,沒有接話,因為應寒歌,基本上都說中了。
可她不相信攻打烏鹿城是葉無銘的意思,并不是沒有根據的盲目信任,而是經過冷靜的分析。
一來,十日前,葉無銘和她都被困在溧水城,他們二人又幾乎寸步不離,根本沒有機會讓他往外傳遞消息。
二來,幾個月的相處之下,她相信葉無銘不會對董副將下手如此殘忍。
至于三來……
他答應過她,此戰北楚會勝,不是么?
他堂堂大周秦王,豈能出爾反爾。
言不之抿了抿嘴,在心中重復了一遍,此事一定與葉無銘無關。
她必須要相信這件事與葉無銘沒有半點關系,接下來的戲,才能繼續唱下去。
言不之深吸一口氣,整整衣襟兒開口道:“走吧,我們進城。”
應寒歌挑了挑眉,沒有拒絕,乖順的坐上馬車,駕車而行。
烏鹿城,北城門。
言不之遠遠的便看到懸掛在城門樓上面的兩個披頭散發的人頭,血肉模糊的樣子,讓人分辨不出模樣。
言不之倒吸一口氣,一想到那上面掛著的是董副將,言不之便覺得有些窒息。
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沒有撿到葉無銘,如果她沒有在清州府掠奪財物,如果她沒有設計韓和泰,是不是眼下的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若是沒有她的存在,是不是董副將就不會死,羅將軍也不會重傷?
言不之搖頭嘆息,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懊惱。
“前面就到了,你這幅模樣,是怕別人拆不穿你么?”馬車外傳來了應寒歌的聲音。
言不之抿了抿嘴唇,收斂了情緒,開口道:“你又看不到我,你怎知我什么模樣?”這應寒歌坐在車轅上,背對著她駕車,二人中間還隔著一道車簾,他怎么知道她什么模樣。
應寒歌笑道:“這你就不懂了,本公子看姑娘,從來都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從頭到腳,從內到外,統統用心看,寸寸不放過。”
應寒歌在調戲她,言不之翻了個白眼,沒理會他。
不過他討厭歸討厭,這么一打岔,確實讓她的心情好了不少,言不之深呼吸一下,準備來迎接下來的局面。
“站住!什么人?”城門守衛軍將言不之的馬車攔了下來。
應寒歌沒有下車,而是轉頭看向身后的車廂,按照他和言不之的約定,他是能不要說話,盡量不要說話,以免暴露了南疆國師的身份。
聽到外面的提問,言不之沒有下車,而是掀開車簾對著守衛軍開口道:“勞煩二位去稟報一聲,就說藥王宗大小姐上官凌兒,求見晉王殿下。”
應寒歌微微一愣,心想難怪言不之要穿那么一身白色的紗裙,原來是為了偽裝成藥王宗的大小姐。
這藥王宗不歸屬于五國任何一方,是獨立于江湖之上的神秘宗門,因其醫術卓絕,所以備受五國推崇。
報出藥王宗的名諱,想來進城并不困難。
果不其然,那兩個守城門的士兵聽到藥王宗的名號,立刻客氣了幾分:“還請上官小姐稍后,屬下這就去稟報。”
“有勞了。”言不之一改往日的灑脫隨行,語氣變得溫婉有禮,竟是真又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應寒歌微微低頭淺笑,開始對即將到來的事情,充滿期待。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坐在車轅上的應寒歌看到那去稟報消息的小兵,帶回來一個男子。
男子容貌端正,一身黛青色勁裝,手中握劍,看起來應該是個侍衛。
那侍衛走到馬車前,拱手行禮道:“在下云丘,乃十三王爺麾下侍衛,王爺有情上官小姐,到府衙一敘。”
言不之眸光閃了閃,不是說十王爺領兵入駐烏鹿城么?怎么十三王爺也在?
罷了,不管誰在,她總是要進城的。
言不之從懷中拿出那個鮫紗面具,放在了羅將軍臉上,面具很快遮住了羅將軍的上半邊臉,如此一來,該是熟人也認不出他的容貌了。
言不之深吸一口,柔聲道:“有勞云侍衛帶路。”
云丘并沒有直接帶路,而是開口道:“抱歉上官小姐,按照規矩,我需要檢查一下馬車。”
言不之淺笑道:“請便。”
云丘靠近馬車,與坐在馬車車轅上的應寒歌對視了一眼。
四目相對之下,云丘敏銳的感覺這車夫不是普通人,至少在武功方面,并不低于他。
應寒歌很快收回了視線,乖順的跳下車轅,并掀開車簾,示意云丘看馬車里的情況。
云丘微微點頭致意,然后朝著馬車里看了一眼。
只見到一襲白衣的少女坐在一旁,然后一個帶著面具的男子躺在馬車上。
白衣女子自然就是上官凌兒了,那么這個帶面具的男人又是誰呢?
云丘開口問道:“敢問上官姑娘,這位兄臺是……”
應寒歌豎起耳朵聽著,想看看言不之會怎么胡謅,可他沒想到的是,言不之只淡淡開口道:“不認識。”
不……不認識?
云丘和應寒歌都愣住了。
云丘正想再追問兩句,就聽見言不之繼續道:“秦王殿下將他交給我照看,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來自哪里,很抱歉,我一概不知。”
應寒歌聽到這話忍不住多看了言不之一眼,心中暗道這丫頭真是聰明,一問三不知,總比說多錯多要好。
她這樣說不知道,哪怕城中有人認出了羅將軍,她也可以置身事外。
她將羅將軍的和葉無銘掛鉤,哪怕城中有人認出了羅將軍,要對羅將軍不利,她也可以以秦王之名,護著羅將軍。
應寒歌微微垂眸,遮住滿眼的笑意,愈發覺得此行不虛。
云丘聽到“秦王”二字,明顯也是怔了一下,連忙不敢再怠慢,立刻帶路進城。
“上官姑娘,這邊請。”
言不之點點頭:“有勞了。”
進城之后,言不之透過馬車的車窗,看向外面的情況,街道上人煙稀少,商鋪十戶九閉,不過百姓們看起來樣子尚可,表情雖然沉重,卻沒有什么憤怒和恐懼,可見大周并沒有為難烏鹿城百姓,至少沒有屠城。
此處城門距離府衙似乎還有一段距離,言不之想了想,準備開口套套話。
“云侍衛,秦王殿下回來了么?”
云丘微微一愣,秦王已經從軍中消失好幾個月了,一直都是他家主子十三王爺幫忙遮掩,難道秦王消失這幾個月就是去找上官凌兒了?
可既然是去找上官凌兒,為何此刻上官凌兒還有此一問?
云丘不知這話該怎么答,換言之他還不能確認這上官凌兒的身份,是真是假,斟酌一番之后,云丘回道:“殿下的行蹤,從不向屬下交代,不過殿下既然將病患托付給上官小姐,沒有和上官小姐談及去向嗎?”
言不之挑了挑眉,看來葉無銘沒回來。
言不之心中滋味開始變得復雜起來,她一來希望聽到葉無銘回來的消息,這樣至少葉無銘是安全的。
可如果葉無銘回來了,豈不是說烏鹿城的事情與他脫不了關系?
二來她也希望聽到葉無銘沒有回來,這樣烏鹿城的淪陷,和董副將的死,就都和葉無銘無關了。
可葉無銘沒回來,是不是就說明他還沒有脫險呢?
言不之無奈的搖搖頭,按捺住心中的擔憂,開口回道:“王爺他只說讓我帶此人到軍中等他,我在路上聽聞烏鹿城已經被大周收入囊下,便轉到來了烏鹿城。畢竟帶著這么一個不能自理的大活人,著實有些麻煩。”
言不之話里話外,都透著對羅將軍不怎么關切的模樣,這讓云丘更加相信,她確實是受人所托,她在意的只是秦王,而不是馬車里面那個昏睡的男人。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馬車很快來到了烏鹿城府衙。
烏鹿城府衙。
言不之在府衙門口下了馬車,回頭看了一眼車廂之后開口道:“云侍衛,勞煩你先幫我安頓一下我的病人可好?”
云丘點頭應下,命人將馬車拉到后院。
應寒歌見狀忍不住心里為羅將軍捏了一把汗,這言不之膽子也太大了,帶著羅將軍來敵軍駐地也就罷了,還若無其事的將羅將軍交給旁人,若不是他了解內情,還真要以為言不之完全不在意羅將軍死活了。
應寒歌又忍不住多看了言不之兩眼,總覺得自打和那什么趙副將會和之后,言不之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膽大心細,冷靜果決。
言不之來到府衙后堂,剛進門便看到兩個年輕男子,其中一個錦衣華服,坐在上座,端著一杯香茗,頗為愜意的品茶。
另外一個一身戎裝,站在中間,滿臉都是慍怒的神色。
初略這么一看,言不之便分辨出二人的身份,可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身戎裝的十三王爺,在氣什么呢?
言不之見二人看過來,連忙緩緩行禮到:“見過晉王殿下,十三殿下。”
兄弟二人似乎剛剛略有爭吵,眼下來了外人,二人收斂幾分脾氣,那晉王,也就是葉無銘同父同母的胞弟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言不之,因為幕離的關系,他看不清容貌,卻也覺得言不之身段極好,頓時軟了幾分語氣。
“姑娘不必多禮,你就是那藥王宗的大小姐,上官凌兒?”晉王開口問道,語氣里難掩好奇。
言不之微微頷首,開口道:“民女正是。”
比起晉王的客氣,那十三王爺可以說很不客氣了,十三王爺開口質問道:“你還來做什么?!”
言不之心里一緊,就連應寒歌都忍不住提起一口氣。
“還來?”為什么要說“還”?難道之前上官凌兒來過了?那可真是麻煩了,這不撞在槍口上了么?
言不之手心出了一層薄汗,卻沒有失了分寸,而是冷靜的回應道:“我是應秦王殿下之約前來。”
此話一出,眼前的兩個男子都瞪大了眼睛。
那十三王爺更是激動的上前幾步,騰騰騰就沖著言不之走來了。
應寒歌見狀下意識一個側步站在了言不之面前,守護之意,不言而喻。
十三王爺蹙眉看了一眼應寒歌,四目相對之下,十三王爺竟是感覺眼前人氣勢迫人,若是平時,他一定會出手試試眼前人的功夫,可此時此刻,他只關心葉無銘的去向。
十三王爺沒有再冒進,而是越過應寒歌的肩膀看向言不之,開口問道:“你何時見過我九哥?在何地見過?九哥與你說了什么?九哥為何會去找你?”
連珠炮一樣的問題,讓言不之不知該回答哪個比較好。
可還不等她回答,那晉王又拋出另外一個令言不之有些不知所措的問題。
晉王開口問道:“上官姑娘,你已經拒絕了我九哥的提親,如今自己送上門來,又是如何?難道你悔不當初了?”
什……什么?
這下子言不之完全愣在了原地,若不是有幕離遮掩,眼前的兩個王爺定然能看出她的異樣。
提親?
葉無銘竟然曾經向藥王宗的上官凌兒提親么?
回想起葉無銘見過上官凝,和上官凌兒時候的失態,言不之心里滋味復雜的難以言喻。
所以那葉無銘在清州府的時候,就恢復記憶了么?
他從頭到尾都認識上官凝和上官凌兒?
可那上官凝和上官凌兒兩個人,分明看葉無銘的眼神,就是在看陌生人,并不像舊相識啊。
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言不之抿了抿嘴,暫且把疑惑壓下,深吸一口氣回道:“這世上,又有哪個女子,能抗拒的了秦王殿下的心意呢。”言外之意,她后悔拒親了。
這句話倒是引起了晉王和十三王爺的共鳴,二人都沒有覺得這話有什么不妥。
畢竟在大周,那秦王府也是無數高門貴女迫切渴求的存在。
十三王爺聽眼前的“上官凌兒”夸贊葉無銘,頓時覺得心情好了幾分,對她的態度也緩和了幾分。
十三王爺開口道:“看來上官姑娘是此番見到了我九哥,所以改變了心意吧。我九哥的容貌,堪比天人。”
站在一旁的應寒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道一聲:“堪比天人的容貌,藏在幕離后面呢。一個大男人還要宣揚美貌,簡直恬不知恥。”此時的應寒歌,倒是忘了自己整天自詡為南疆第一美男的事情了。
言不之此刻可沒什么心情去討論容貌,她開口道:“我此番前來,一來是應秦王殿下之約,在軍中等他,二來是替他問一句話。”
“什么話?”十三王爺開口問道。
言不之抿了抿嘴,開口質問道:“王爺問,是誰這么大膽,尚無軍令,便擅自發兵,攻打烏鹿城的?”
此話一出,房間里的空氣都好像要凝固了一般。
十三王爺頓時換做一副憤慨的模樣,看向晉王。
而晉王則是蹙眉,有些不悅道:“這話是什么意思?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烏鹿城守衛軍猶如一盤散沙,他們拖了兩三個月都不打,本王不費吹灰之力,三日便將其拿下了,怎的你還興師問罪起來了?!”
言不之語氣冷淡的開口道:“哦?那敢問晉王殿下,你是哪位統帥麾下的將?據我所知,此番大周伐楚,乃是秦王殿下和十三王爺領兵,本應在京城的晉王,為何會忽然出現在邊塞?”
“本王……”晉王殿下語塞,一時間竟是想不好說詞。
言不之嗤笑一聲道:“莫不是晉王殿下擔心秦王伐楚有功,從今往后,大周陛下嚴重便只有秦王,再無晉王,所以才擅自行動?”
“你大膽!”晉王忍不住怒斥。
就連對晉王一直不滿的十三王爺,都忍不住愣了愣,心想這女人說話也太目無尊卑,沒有顧忌了,難道是因為她出身江湖所以沒有規矩么?
言不之面對晉王的怒火,只是輕笑一聲道:“王爺何必動肝火,這番話都是秦王殿下拖我帶給您的,秦王殿下還說了,別說一個小小烏鹿城,就連北楚,也遲早是大周的囊中之物,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秦王有自己的謀算,所以殿下他……”
十三王爺激動道:“我九哥說什么?”
言不之對著十三王爺笑笑,開口道:“秦王殿下說,希望十三王爺領兵撤出烏鹿城,繼續在城外十里駐扎,按兵不動等他回來。”
不等十三王爺考慮這樣做好不好,便聽到晉王破口大罵道:“胡說八道,烏鹿城已經歸屬于我大周,豈有再退出的道理?你是哪來的妖女,在這里妖言惑眾,九皇兄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十三王爺蹙著眉,抿著嘴,看著言不之,很顯然也對這個決定有些質疑,雖然共打烏鹿城不是他本意,可既然已經拿下了,又為什么要退出呢?若是退出了,之前不是都白忙活了?
言不之故作驚訝的開口道:“嗯?怎么?你們都不明白王爺的用意么?”言不之看向十三王爺,繼續道:“十三王爺也不明白么?”
言不之那個語氣,分明就在說,晉王蠢也就罷了,你跟在秦王身邊這么多年,怎么也變得這么蠢。
這一時間竟是把兩個王爺都罵了。
應寒歌看著他們兄弟二人臉色鐵青表情扭曲的模樣,忍不住想笑,不過為了不壞言不之的好事,他還是忍住了,只低頭輕咳兩聲,壓制住幾乎要噴薄而出的笑聲。
十三王咬了咬嘴唇,有幾分質疑的問道:“我九哥,他……他真的這么說?”
言不之點點頭。
晉王大聲道:“不可能!這算什么軍令?哪有吃進來的東西還吐出去的道理?”
晉王看向言不之,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冷聲道:“你是哪里冒出來的奸細,北楚真的是沒人了么?竟然派一個女人來做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勾當。來人,給本王拿下!”
十三王爺一愣,沒想到晉王會忽然發難,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幫誰好,若是幫這女子,似乎有些過于輕信于人了。
若是幫晉王,那萬一這姑娘說的都是真的,回頭等九哥回來,還不擰下他和晉王的腦袋當馬凳?
這可是九哥要娶的女子啊!說到底,是他們未來的九皇嫂,豈能目無長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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