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之陷入困惑的時候,在千秋殿用膳的葉無銘倒是有了一點收獲。
白曉趁著給葉無銘斟酒的工夫低聲道:“王爺,那劉美人是寧江縣縣令的女兒,三年前大選入宮的,剛剛入宮的時候,陛下寵愛了許久,因為那劉美人自幼習舞,身段嬌軟……”
葉無銘蹙眉道:“說重點!”這小子竟是連父皇的八卦也敢打聽,平日里真是把他慣壞了。
白曉齜牙一笑道:“是,屬下打探道,劉美人在德祥宮過的似乎不怎么好,因為自打她搬進德祥宮之后,陛下就再也沒有寵幸過她,每次陛下去寵幸,殷德妃必然頭風發作,引得陛下去看她。時間久了,陛下似乎把劉美人給忘了。”
葉無銘微微點頭,這后宮的女人,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皇帝身上,若是常年累月得不到皇家雨露,一時想不開,食不下咽,也是有的。
看來她這個厭食癥,沒有什么問題?
白曉繼續道:“這劉美人啊,也是一個可憐人,屬下聽聞,那劉紅昌八月十五的時候,托人送來了他們家鄉的一種咸菜月餅,不值幾個錢,就是為了給劉美人嘗嘗家鄉的味道,可是卻被殷德妃當著她的面都踩碎了,讓她想要嘗,就得和泥一起吃。”
葉無銘微微一愣,開口問道:“你說什么?”
白曉回答道:“屬下說,殷德妃……”
葉無銘打斷白曉的話,開口道:“不,不是殷德妃的事,你說劉美人的爹叫什么?”
白曉開口道:“寧江知縣劉紅昌啊。”
葉無銘聽到這個名字一下響起了前世的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這個寧江知縣是被誅九族的,原因是……
對了!
是因為劉美人在后宮自戕,犯下欺君大罪,驚嚇到殷德妃,引得殷德妃好不容易懷上的子嗣小產了。
父皇龍顏大怒,判了劉紅昌全家處死。
葉無銘蹙眉想著,這劉美人是自戕的,可她為何自戕?她身為后宮妃嬪,理應知道自戕是大罪,既然她已得了厭食癥,只要一直不吃飯,遲早都會死的,何必急于一時?
除非……
葉無銘雙唇緊抿,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除非這劉美人,不是厭食,而是不能食。
有人不讓她吃飯,她經受不住折磨,最后動手了結了自己。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不讓她吃飯的人,必然是手上捏著她的什么把柄,才讓她不敢有半點抗爭。
那么如果捏著她把柄的人是月貴妃,到時候還不是月貴妃給她什么,她就必須得吃什么,那月合歡豈不是贏定了?
葉無銘轉頭看向白曉低聲吩咐了幾句。
白曉也有些驚訝,連忙開口道:“王爺放心,屬下這就去通知言姑娘。”
就在白曉匆匆往太醫院趕的時候,言不之已經從宋太醫口中得知了手腕上的傷痕意味著什么。
言不之驚訝道:“你是說,割腕自盡?”
宋太醫緊張道:“是啊,我的小祖宗你聲音輕一點,天啊這劉美人也太大膽了,竟然敢在后宮自戕,這可是要誅九族的啊!”
言不之仔細回想了劉美人房間里的擺設,之前想不通的地方開始想通了。
難怪劉美人房間里沒有一點瓷器,這是怕她打碎之后用碎片割腕?
難怪她也沒有什么珠寶首飾,這怕她用發簪刺喉,吞金自盡?
可是為什么呢?劉美人為什么要自盡呢?她有啥想不開的?就因為得了厭食癥?
不應該啊,就像宋太醫說的這樣,她應該知道自盡是死罪,是大罪,可她還是這么做了,那么只能說明她……
她一定是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言不之臉色一凜,瞬間想明白了其中的厲害關系,這劉美人,不是厭食癥,而是有人逼她得這個“厭食癥”!
就在言不之想通的時候,白曉也來到了太醫院,剛一進門,就看到十三王爺湊在上官凌兒身邊,二人叨叨叨的在談論些什么。
十三王爺滿臉壞笑,上官凌兒一臉煩躁。
白曉挑挑眉,心中明白,這是十三王爺在曲線救哥呢,也好,若是十三王爺能讓上官凌兒嫁給他,那可真是解決了一大麻煩。
白曉低著頭,繞開一點路,往里面走去,剛好碰到迎面走出來的言不之。
白曉見到言不之,連忙快走幾步迎上去,開口道:“言姑娘,王爺有話帶給你。”
言不之眨眨眼道:“九哥想說,劉美人不是得了厭食癥?”
白曉驚住了,忍不住反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言不之嘆口氣道:“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沒有得厭食癥,對我來說更加麻煩。若是月貴妃拿捏住她,一定給她什么她都會吃。”
白曉也擔憂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除非咱們能知道,月貴妃到底給月合歡準備了什么,咱們準備一模一樣的,到時候劉美人難以分辨哪一份是月合歡準備的,她就不得不全吃下去,這樣一來,至少還是平局。”
可問題是,那月合歡一定藏著掖著,絕對不會讓言不之看見她準備什么吃食的。
言不之想了想開口道:“你先回去,告訴九哥,且放心等著,月合歡魔高一尺,我言不之,道高一丈!”
看著言不之眼睛亮晶晶志在必得的模樣,白曉竟是覺得心中對她莫名的信任。
畢竟她可是赤手空拳,光憑三寸不爛之舌就從大商手上收回了烏鹿城啊。
這可不是一點點小聰明,而是大智慧。
言不之并不知道白曉已經開始對她盲目崇拜了,她只是想到了一個壞招罷了!
言不之從內間走出來,看到十三王爺和上官凌兒聊得火熱,開口道:“聊夠了沒呢?我要去御膳房了。”
上官凌兒從一個小藥童手上接過藥材,開口道:“剛好,我要的藥材也準備好了。”
言不之看向她手上的兩個藥包,疑惑道:“你要做兩份?”
上官凌兒點點頭道:“十三王爺說他也想吃這個藥膳,所以我準備了兩份。”
言不之看向十三王爺,十三王爺下意識的別開臉,竟是有幾分尷尬。
言不之了然的長哦一聲。
“哦原來十三王爺也得了厭食癥啊……”
這言不之的語氣太怪異了,十三王爺尷尬的開口道:“你……你別多想,她藥方里放了砒霜,本王這不是擔心出問題么。”
言不之意味深長的點點頭道:“嗯,以身試法,曲線救哥,好樣的,好樣的!”
上官凌兒聽的莫名其妙,十三王爺聽的面紅耳赤,而先一步走到門口白曉則是忍不住笑出聲。
心想這十三王爺若是真能將上官凌兒弄到手,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御膳房。
眾人來到御膳房之后,上官凌兒就馬不停蹄的去煮藥膳了。
言不之是不會下廚的,她要是會下廚,也不至于在從軍路上都靠葉無銘來投喂了。
言不之轉了一圈,尋找月合歡的影子,卻發現月合歡不在這里。
言不之疑惑道:“月二小姐呢?”
御廚連忙開口回應道:“回姑娘話,月二小姐已經做好了小點,提著去千秋殿了。”
言不之心里咯噔一下,這可不行,讓月合歡到了千秋殿,她還怎么動手腳?
言不之連忙看向十三王爺,開口道:“你帶我去追月合歡,一定不能讓她到千秋殿。”
十三王爺辦起正事來,也不含糊,當即開口道:“得罪了!”話音落下,十三王爺已經環住言不之的腰飛身而起,朝著千秋殿方向追過去。
好在這御膳房和千秋殿之間的距離不算短,不然他們還真沒辦法將月合歡截住。
言不之看到月合歡提著食盒走在前面,菀柳姑娘走在后面,忍不住蹙眉,心想這盒子里一定是月貴妃給她的東西,所以她才珍之重之,竟是都不敢讓下人來拎。
言不之躲在一處拐角,在月合歡經過的時候,猛地跑出去,跟月合歡撞了滿懷。
“哎呀!”月合歡驚呼一聲,整個人被言不之撞的摔坐在地上,手上的食盒也飛出去了,食盒中一盤小點心散落一地。
十三王爺見狀,連忙佯裝剛剛走過來,急著扶人的模樣,不管不顧的把那幾塊點心,通通踩得稀爛,陷入泥土中。
“怎么這么不小心,歡兒表妹,快起來,摔疼了吧?”十三王爺一邊朝著言不之擠眉弄眼,表示事成了,一邊伸手扶起月合歡。
月合歡怒喊道:“你走路不長眼睛啊!混蛋!”
言不之聳聳肩道:“是呢是呢,是我不好,撞到了月二小姐,不過我看你也挺結實的,這不也沒怎么樣么,我還急著去御膳房,就不奉陪了。”
月合歡想說,她也急著去千秋殿,懶得跟言不之計較。
可話還沒說出來,月合歡就發現自己手上的食盒不見了。
“我的東西呢?”月合歡連忙四下尋找,結果卻看到滿地點心的殘渣。
月合歡頓時怒聲道:“言!不!之!你是故意的!”
言不之聳聳肩:“又不是我踩碎的!”
十三王爺陪著笑的臉道:“是是是,是我不好,是我踩碎的,歡兒表妹別生氣哈,我這不是看你摔倒了心疼么,一時情急就跑過來了,哪里還能注意腳下呢?要不這樣,你告訴我你做什么,我讓御膳房立刻重新做,賠給你。”
月合歡氣得臉色漲紅,她哪里知道這是什么鬼東西,這是姑姑準備好的啊。
月合歡剛要繼續犯難,菀柳就開口道:“奴婢看,這不過是普通的咸菜酥餅,現在重新做,還是來得及的。月二小姐還是回御膳房再準備一份吧。”
月合歡求勝心切,顧不得跟言不之糾纏了,當即開口道:“你給本小姐等著,一筆筆的帳,咱們慢慢算。”
言不之笑瞇瞇道:“我住在秦王府噢,月二小姐來算賬的時候,別迷路哦!”
月合歡氣結,拂袖離去。
看著月合歡和菀柳離開,十三王爺臉上的笑容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擔憂。
十三王爺開口道:“言姑娘,雖然看到是咸菜酥餅,可我們跟她做一樣的,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啊。”
言不之神秘兮兮的笑道:“誰說沒有?這一局,我一定能贏。”
半個時辰后,千秋殿。
三個姑娘已經都準備好了吃食,為彰顯公平,這三樣東西,分別放在三個一模一樣的食盒中。
而為了區分是誰做的,則是在食盒外面底部,貼著紙條,標注著三個人的名字。
與此同時,劉美人也被從后宮請了到了千秋殿,要當著眾人的面,看看吃的下哪一樣東西。
只是這還不等比試開始呢,眾人就被劉美人的樣子嚇著了。
這哪里還有人樣,簡直就像個干尸。
康武帝眉頭緊鎖,他想著這劉美人剛進宮的時候,也是水靈靈的模樣,怎么現在變得好像七老八十一樣。
康武帝不悅的看了一眼皇后娘娘,眼中滿是責備。
而皇后娘娘則不敢開口為自己辯白半分,她是六宮之主,對后宮妃嬪除了管轄之外,還需要多加照顧。
這劉美人一副要死的模樣,分明就是因為她管理不善,照顧不周。
可……
皇后娘娘心里有些委屈,這劉美人平日給她請安的時候,分明不是這個模樣啊。
平日里她只是有些體不勝衣,可模樣還是精神奕奕的啊。
皇后娘娘感覺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她轉頭看過去,就見到月貴妃意味深長的笑容。
盤踞后宮多年,皇后娘娘瞬間就明白了,這其中,必然有月貴妃的手筆。
為的就是讓文武百官都看看,她這個皇后是怎么苛待六宮妃嬪的,是怎么無力管轄六宮的。
皇后娘娘嘆口氣,有些無奈,樹欲靜而風不止,她從未想過爭寵,奈何月貴妃卻一直不肯放過她。
三個高高在上的人之間的小互動,沒有逃過文武百官的眼睛,自然也沒有逃過言不之的眼睛。
旁人不知其中緣由,自然不會想到關鍵的地方,而言不之已經知道劉美人是月貴妃拿捏的,自然也能猜到,月貴妃讓她這付德性出來,是為了給皇后難看的了。
言不之想了想開口道:“呀,劉美人,你房間里那么多名貴的胭脂水粉,怎么素著臉就出來見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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