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
白氏驚懼地退后一步,有了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都出去。”
沈茂修低沉著聲音,壓抑的怒氣仿佛隨時都會沖破桎梏,徹底爆發。
“容兒告退。”
沈陵容毫不猶豫轉身就走,趙媽媽、桐香緊隨其后。
劉媽媽擔憂地望著白氏,沒有動彈。
“還不給我滾!”
沈茂修突然咆哮一聲,眼睛里的血絲都似爆開一般,帶著嗜血的光芒。
劉媽媽心頭大駭,整個人都軟了半邊。
“劉媽媽,快出去吧。”
白氏心知今晚自己已在劫難逃,劉媽媽肯為了自己攬下罪責,便是這份心思,也值當自己拼命將她保下。
白氏還在不斷催促,劉媽媽雙眼模糊,知道自己已然無力回天,便咚咚給白氏磕了三個響頭。
白氏欣然受下,算是全了三十年來主仆一場的情誼。
直到屋內只剩沈茂修與她二人,她才將目光重新落在了沈茂修身上。
“沈郎……”
“不要叫我沈郎!”沈茂修突然上前,抓住白氏的肩膀,紅著眼問道:“為什么,你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做?”
白氏慘然一笑,此時此刻,她已不奢望能得到沈茂修的原諒。
既然如此,裝了十多年,忍了十多年,她也累了,今日何不痛痛快快說個清楚明白?
“老爺,妾身剛進沈府的場景,您可還記得?”
沈茂修臉上滿是不耐,“我問的不是這個。”
“是啊,這些事于老爺是多么微不足道,可是于妾身而言,有些事,就是一生。”
“老爺不是想知道妾身為什么要這么做嗎?妾身現在說給您聽。”
白氏眼神朦朧,思緒漸漸飄遠。
“老爺初初把妾身接入府中的時候,并沒有給妾身準備新衣裳,一身粗布,比府里的下人還不如。”
“老爺雖很快抬了我做姨娘,可是,您知道下人們是怎么稱呼妾身的嗎?狐媚子,破落戶,上不得臺面。”
“安氏出身金貴,財大氣粗,妾身見到她的時候,那份自慚形穢幾乎壓得妾身喘不過氣來。”
“妾身原本從未想過對付安氏,不敢也沒有這個能力。可是,這份野心是老爺您日日在我心頭堆砌起來的。”
聽到這里沈茂修臉色勃然變色,“什么意思,難道還是我逼著你加害安氏不成?”
白氏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透著些許詭異。
“老爺您自然沒有逼妾身,您只是夜夜在妾身耳邊抱怨安氏,數落安氏的不是,一步步將她的所有弱點都暴露給了妾身。”
“妾身汲取了安氏的教訓,努力做出老爺最愛的模樣,果然獲得了盛寵。”
“世人汲汲營營,向利而生,妾身獲得了老爺的寵愛,也獲得了下人們的巴結與討好。”
“可笑啊,當初當著妾身的面毫無顧忌地喊破落戶的人,轉而跪在了妾身的腳下苦苦求饒。”
“這種感覺真是讓人食髓知味,欲罷不能,老爺您說是嗎?”
沈茂修面色鐵青地看著毫無顧忌的白氏,“別給我說這些沒用的!”
其實他心中巨震,對于白氏所說,他的感受再深不過。
他何嘗不是出于同樣的心態,接受了捐官的安排,做起了小小的縣丞。
白氏嗤嗤一笑,眼前的男人她再了解不過,不過事到如今,她也沒心思再征得他的認同了。
“后來清兒來了,初為人母,那份忐忑與喜悅難以言喻,妾身亦愛他如命。”
“你怎么有臉說出這句話!”
沈茂修打斷了白氏,眼里有憤怒的火光流轉。
白氏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妾身是沒臉說這句話,老爺,您也是。”
“為了你和孩子,我不分青紅皂白便打了安氏,還將她禁足,甚至因此被害喝下了絕子藥,我還有哪里對不起你們!?”
沈茂修突然激動起來,他怨他恨,就因為白氏陰狠地策劃了這一切,害他沈家徹底斷了后,沒了香火。
“老爺,您知道妾身為何甘愿舍了清兒也要走到這一步嗎?“
白氏突然直勾勾地望著沈茂修,一字一句說道:
”是老爺您啊,您告訴妾身,您早已厭倦了安氏,您恨她給您帶來的枷鎖,若是能尋到她的錯處,您真想馬上就休了她!”
“就是為了這一句,妾身精心設計,給了她一個天大的錯處,可是老爺您呢?您給了她一巴掌,禁了她的足,沒了。”
白氏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滿含怨恨與不甘。
“妾身以失去清兒為代價給您臺階,讓您休了她,可是您為了她手上的錢帛,為了她身后的安家,居然忍下了這口氣,讓我們的清兒白白喪命。”
“老爺,那一刻妾身有多恨,您到底明不明白?”
“毒婦!毒婦!”
沈茂修氣得全身發顫,白氏三言兩語,竟然將清兒的死全部推到了他一個人身上。
“呵呵,毒婦?要說毒婦,應該是安氏吧。給自己的夫君下絕子藥,這般陰損的事她都做得出來,她才是毒婦!”
“還好,最后她還是被妾身整垮了,懸梁自盡,扔下了六歲大的女兒,留下了滿屋子的忠仆,真是死得難看啊。”
“那孫媽媽說話實在太難聽,妾身做姨娘的時候,她也沒少借著安氏的名義給妾身立規矩,您說,這般討嫌的人妾身怎么能放過?”
“她敢罵妾身,妾身便命人拔掉了她的舌頭,她敢瞪妾身,妾身就讓人挖掉了她的眼珠子,看著她在地上亂爬,咿咿呀呀亂叫,真是暢快啊!”
白氏越說越無所顧忌,甚至殘忍地大笑出聲,讓人毛骨悚然。
“那賤種方才不是問妾身為什么對她趕盡殺絕嗎?誰叫她是安氏的孩子,只有她一生不幸才能彌補我失去清兒的痛楚!”
“老爺,您說她要是進了宮里,又沒了生育能力,會不會到最后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哈哈哈……哈哈哈……”
白氏瘋狂發泄著,一時哭一時笑,仿佛已經完全喪失理智。
“你好狠毒的心啊,我沈茂修自問待你不薄,你算計安氏,親手弒子,如今又來毒害容兒,我若沒有發現,你是不是連我也不肯放過?”
沈茂修心生絕望,十年深情,沒想到自己的枕邊人竟是只披了人皮的狐貍。
“害你?沈郎,我怎么可能害你?我算計了所有人,獨獨繞過了你,這份良苦用心你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嗎?”
白氏滿臉受傷,突然自嘲一笑。
“是了,安氏都死了十年了,你在睡夢里還會叫她的名字,我和她又怎么能比呢?我活了這么多年,不過就是一個笑話,哈哈哈……”
“你說什么?”
沈茂修震驚地望著白氏,一臉難以置信。
“沈郎啊沈郎,我這一輩子都給了你,你怎么就辜負了我。”
白氏痛苦地呢喃著,眼里最后一絲光芒也消散殆盡。
她猛然轉身,如撲火的飛蛾,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撞向那根離她最近的柱子。
沈茂修看出白氏的意圖,飛身上前,驚呼一聲“不!”
可是他伸出的手拂過光滑的紗衣,什么都沒有抓住。
“咚”的一聲悶響,輕紗飄飄,白氏應聲倒下。
“不!”
沈茂修連滾帶爬來到白氏身邊,心頭的恐懼難以言表。
他將白氏攬入懷中,鮮紅刺痛了他的眼。
“憐兒!”
溫熱的血液從白氏的額頭汩汩而下,蒙住了她的眼。
她抬起右手想要摩挲沈茂修的臉,終究是沒了力氣。
“沈……郎,希望……希望你……睡夢……中,也……也能……喚……我的……名……”
斷斷續續的話語戛然而止,白氏終究是失了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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