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怕,受之不起……”幸顏呆呆的看著紙上的字,呢喃。
蔣煜看著她。面無表情,但眼光卻炙熱,說道:“如果連女子,都愿意安天下,那普天之下的男人,又如何能推脫。”
幸顏怔了怔,緩緩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睛很好看,眼尾嵌的那么深,灰棕的瞳孔鮮明又清澈,睫毛濃密而長,但就是這樣的一雙看起來如此多情的眼睛。
此時,她卻感受不到一點情感。
師伯的聲音又響徹在她的腦中。
“你一定要助他一生,伴他一生。”
但是一看到他這樣的眼神,她心中突然喚道:
“不要。”
她不要成為他的文臣,成為他的謀士,更或者是軍師,她不想幫他。她可以幫任何一個人,唯獨不是他……
她生平第一次這樣抗拒,也這樣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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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除了以這樣方式,還有什么辦法可以走近他呢?
幸顏不禁問自己。
他是皇室宗親,而自己呢?
她不敢再想下去。
況且古往今來,多少能人異士,胸懷兵甲卻報國無門,無人賞識。而她能輔佐于親王左右,還得第一相士賞識,還有什么好抱怨的?
就算最后不能作為那個人伴他左右,能轟轟烈烈,不枉此生,也足矣。
于是她緩緩的點了點頭……盡在蔣煜意料之中。
畢竟他知道幸顏不會違抗長輩的囑咐,但不知為何,他心中有一縷不知名的情愫在涌動著,那是一種沒由來的期許,期許她并非只因為長輩之訓而陪伴他……
不過他此時還不懂罷了。
而雖然幸顏懵懂的神態伴著堅定的眼神十分矛盾。但她始終是點頭了,她的這一舉動同時也讓一旁的奚真宇的臉色陰郁了半分。
驀地,成瀾突然走到了涼亭中,輕聲在幸顏的耳邊耳語了幾句。她立刻一掃方才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是不是幸梄那邊出事了。”蔣煜道。
幸顏嘆了口氣,道:“是的。殿下,奚掌門,我得先回去看看……至于今日之事,我想我們來日方長。”
見二人點了點頭,她才站起來行了一禮,繼而緩緩退出涼亭幾步,才轉身同成瀾一起向外奔去。
奚真宇望著她離去的身影,冷不丁地說了一句:“很像,對嗎?”
蔣煜不言。
“真的很像。”奚真宇自問自答。
“像誰?”蔣煜道。
“你不知道嗎?你不知道,你還讓她扮作鄰足公子?”奚真宇語中微含怒意。
“不知道,我只是利用壁蘚島之圖,想引你現身,這樣不用費心思去京州找你。”蔣煜淡道。
“哈哈哈哈,蔣煜啊蔣煜!”奚真宇苦笑:“這一點你真是跟你娘一模一樣!故作愚鈍,逼瘋旁人!”
蔣煜看著奚真宇,之前幸顏在時恭敬的神色蕩然無存。
“但是你有一點跟你父親極像!”奚真宇突然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道:“那就是惡毒。你以為你不做絕,就是不惡嗎。其實更惡,更毒……”
“蔣月弘明明愛師妹,卻要裝作不愛裝作利用她……但他只騙的了自己,騙不了女人,特別是像師妹這樣聰明絕頂的女人。他這樣的不絕,就像那根永遠不落下的稻草,這匹駱駝,便日日遭受苦難。”
“而你也是一樣,你要幸顏以女兒身伴你左右為你出謀劃著。你這是明目張膽的要一個女人的身心、自由!要她只能在你身邊!就像他的丈夫一樣,占有她的一切……卻不是她的丈夫。你明明心儀她,為何偏偏學了你父親!”
奚真宇說的眼眶發紅,氣息不穩,但他面前的這個男人,就像沒有心一樣,不為所動。
他依舊冷淡而言:“我不心儀她。”
她不過是聰明些,特別些罷了。
她樣貌平凡,又無家世背景也不出自書香門第。
不讀《女則》《女訓》,不像女人。
哪怕是男人該讀的《四書五經》,也不讀。整日里讀些天文術數等旁門左道之書,非君子之流。
就琴棋書畫還算能稱道,但作為一個女人,刺繡不通,廚藝不精,真是不賢不惠,他又怎么會喜歡。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維漩渦里,絲毫未察覺到自己原來這么了解一個人。
那些幸顏表現出來的,未表現出來被他查到的,不知不覺已經烙在他的腦中,他卻渾然不知。
“我愿意接納她,不過因為我已經將她的家世查的徹底,確實一干二凈。師叔還是不要多想了。”蔣煜說著,故作漫不經心的飲了口茶。
“我已猜到你的這番說辭,所以……”奚真宇突然頓了頓,看向桌上他方才寫下的字,眼中突露柔情,撫摸起自己的筆墨,模樣怪誕而又駭人。
“所以,我替你做絕。這一頂帽子,必得十分重量,壓的她無法喘息。”
我要讓她恨你。
蔣煜看著他如此瘋魔,淡淡道:“師叔,你醉了。”
“醉了?”奚真宇反問:“喝茶會醉嗎?”
“會醉。”
“這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讓人說醉便醉,說醒便醒。蔣煜,你會成為這個人嗎?”奚真宇直直的盯著蔣煜。
蔣煜不言。
見他不回應,奚真宇也沉默了。
一時之間,二人如在畫中,一動不動的無言兩向對。
時間如風,就這樣在他們之間一劃而逝。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因為周遭突然起了涼意,他們才發現天色漸晚,連一開始用來烤茶的炭火都已熄滅,不留余溫。
奚真宇回了回神,想接著聊下去,問道:“她及笄了嗎?”
“還有三日。”
奚真宇突然低沉的笑了起來,那眼睛又直勾勾的盯著蔣煜,像是已然將他看透。說道:“我為她冠字,如何?”
“她已有字,字善誠。”蔣煜道。
“善誠?太過保守古樸,一個女兒家叫什么善誠!”奚真宇直搖頭。“依我看,應有一個‘素’字。”
未等蔣煜出聲,奚真宇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見到她時,便覺訝異。是什么樣的人可以教育出這樣的女子。她就像茫茫白雪,大象無形。什么都有,什么都沒有。”
“飽讀詩書者無不想連中三元,踏入富貴之門。閱過陰陽術數,權謀機斷者,往往有改朝換代之謀。但她不一樣,她似乎不求富貴,也不求權利,她還是一個小女孩兒。”
聽著這里,蔣煜打斷了他,說道:“讀書不過是紙上談兵,待她真正歷經世事丑惡殘酷,才知道能不能擔得起你這個‘素’字。”
但奚真宇并未理他,繼續邊思邊說道:“還應有一個‘良’字,對對對!就是這個‘良’字!”
“良便是佳,佳便是好,一個好字,代過所有!”奚真宇樂道,心中不由得為自己的智慧拍案叫絕。
“便叫她,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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