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日,一大早。
遠離海德拉宮,甚至都快到了海德拉堡的貧民區,一棟外表普普通通,占地面積也普普通通的小樓內,巴伐利亞·佐·凱撒·尤里克正在忙碌著。
舍不得點蠟燭,巴伐利亞光著膀子,坐在拉開的窗簾后面,借著外面照進來的,極其黯淡的天光,縫補著一件袖口破洞的白色絲綢內衣。
身高超過七尺八寸,魁梧雄壯如一頭冰原白熊,渾身都是淡黃色體毛,手指頭有大號胡蘿卜粗的巴伐利亞小心翼翼的,兩根手指拈著一根細小的縫衣針,齜牙咧嘴的,極其艱難的縫補著袖口蠶豆大小的窟窿眼。
小心翼翼的,一線又一線,一針又一針……針尖不斷戳在手指上,在柔韌的繭子皮上留下一條條細微的白色痕跡。
拿慣了重型狼牙棒,更擅長轟碎人或者野獸的腦袋的手指在哆嗦,巴伐利亞額頭上冷汗一滴一滴的流淌下來,浸入了他的眼睛,刺激得他不斷眨眼。
用了足足半個小時,終于將袖口的破洞勉強縫好,巴伐利亞舉起手中襯衣,看著那歪歪扭扭的袖口,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噢,不……我開始想念秀麗兒了……我的貼身女仆,我的小可愛,有你在,我的所有衣物上的窟窿,你總是能幫我又快又好的補好!”
“可愛的秀麗兒,我的寶貝兒,誰讓你的薪水這么高呢?”
“一個月五個金馬克……作為一個貼身女仆,這樣的薪水太過分了,我只能辭退你,實在是……沒辦法呀……我只能辭退你!”
“噢,我從來不知道,補衣服是如此艱難的事情!”
將襯衣丟在了身后,使用的被褥等都是細棉布制成,相對巴伐利亞的身份而言顯得有點貧寒的四柱大床上,盧西亞帝國駐德倫帝國大使,盧西亞皇室成員,帝國公爵巴伐利亞·佐·凱撒·尤里克站起身來,背著手在自己狹小的臥室里往來走了兩圈。
臥室長寬只有二十幾尺,對于普通人家來說,這臥室堪稱豪華。
但是對于擁有帝國公爵封爵,且身為一國大使的巴伐利亞來說,這臥室未免太寒酸,而且相比他龐大的體型,這臥室的確也太狹小了一些。
“亞瑟……給我倒一杯暖暖的杜松子酒!”有點心煩意亂的巴伐利亞大吼了一嗓子。
半晌,沒人回應。
巴伐利亞瞪大眼睛,一雙猶如鐵鉤一樣粗硬有力的眉毛狠狠一抖:“亞瑟?該死的賤骨頭,你又在偷懶么?”
又過了半晌,正準備情緒大爆發的巴伐利亞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
“啊,該死,亞瑟一周前被我辭退了……這不能怪我,雖然你兼任了貼身男仆、私人助理、機要秘書、馬車夫、園丁、花匠等十幾個職務,但是……一個月八個金馬克的薪水,太過分了。”
巴伐利亞嘟囔著,他陰沉著臉走出了臥室,來到了外面狹小的起居室。
這棟建筑,瀕臨帝都的貧民區,原本是一個平民小商會的總部。半年前,這個小商會破產,這棟樓就被抵押給了債主。
因為前主人破產,讓這棟樓帶上了一層不祥氣息的緣故,這棟建筑的現主人將其掛牌出售、出租,卻久久沒有人愿意接手。
兩個月前,因為拖欠房租,被原本的房東趕了出來,帶著大使館一攤子官員在帝都無處可去的巴伐利亞,不知道怎么的就打聽到了這里,趕緊帶人上門商談。
巴伐利亞擺出了自己盧西亞帝國皇室成員的身份,亮出了自己帝國公爵的封爵,更有意無意的,在小樓的現主人面前炫耀了一下自己身為六階超凡擁有的力量。
這棟小樓的現主人,也僅僅是一個小商會的小股東而已,沒見過什么世面……他這輩子打過交道的,爵位最高的貴族,也只是一個德倫帝國的小男爵而已。
那個小男爵,已經讓這棟小樓的現主人驚為天人。
堂堂盧西亞帝國的皇室公爵找上門來……親自和自己討價還價……巴伐利亞很是順利的,用近乎空手套白狼的方式,得到了這棟小樓三年的使用權。
他一分錢租金都沒有支付……他只是承諾,他會以帝國公爵的身份,幫小樓的現主人在盧西亞帝國那邊拉拉線,看看能有什么生意好關照對方之類的。
成功的口手套白狼,讓巴伐利亞和下屬的百來名大使館官員,在天寒地凍的海德拉堡有了容身之地。
不過,相比以前的盧西亞帝國大使館駐地,那地方畢竟是一個伯爵的府邸改造而成。
而這里,只是一個平民小商會的商會總部。
建筑面積,使用面積,乃至每一個房間的面積,根本無法和原本的大使館舊址相提并論。環境極其逼仄,條件極其惡劣……
但是有什么辦法呢?
巴伐利亞和整個大使館,都快要破產了!
他們已經有將近半年,沒能從國內收到一個金馬克的經費了!
窮極的巴伐利亞,連自己的貼身男仆和貼身女仆都辭退了,由此可見他和大使館上下如今窘迫到了何等程度!
跑到起居室的酒柜旁,巴伐利亞抓起了一個酒瓶,‘嘭’的一聲拔出了瓶塞。
他抓起一個青銅酒杯,酒瓶往酒杯里一傾……‘噠噠’幾聲響,幾滴渾濁的酒液從酒瓶里滴了下來,甚至沒能填滿酒杯的杯底。
“該死的混蛋!”
巴伐利亞瘋狂的咆哮了一聲,他丟下酒瓶,又抓起了另外一瓶酒……這瓶酒很給他面子,他從里面倒出了大概小半杯烈酒。
目光呆滯的看著杯底那一點酒水,巴伐利亞不甘心的抓起酒柜里的其他幾個酒瓶晃了晃。
起居室的房門被推開,大使館的二秘,一名身材高挑的金發男子走了進來,他看著巴伐利亞嘆了一口氣:“尊敬的大使先生,我們昨天晚上已經喝光了您的所有存酒……您杯子里的那一點,是我們的良心過意不去,特意給您留下的最后一小口!”
巴伐利亞轉過身,憤怒的看著二秘先生:“希洛夫,你這個雜碎……”
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將酒杯狠狠的往地上一摔,巴伐利亞怒道:“你們這群該死的雜碎……”
低沉的喘著氣,巴伐利亞在狹小的起居室里轉悠著圈子。
轉了幾圈,巴伐利亞皺眉看著希洛夫:“召集所有人,我們得想個辦法弄點錢……該死的……昨天帝國送來的公函,你看過么?今年帝國賬單又掛了紅印,欠了很多錢……按照我的經驗,到明年三月份以前,外交部不會給我們一個子兒……我們得弄點錢!”
希洛夫無奈的攤開了雙手:“恐怕,今天的會議要推遲……現在大使館里,除了我,其他人都出去了……確切的說,是徹夜未歸!”
巴伐利亞瞪大了眼睛:“他們去干什么去了?”
希洛夫聳了聳肩膀:“我們的首席武官,去了地下拳擊場打黑拳,如果他昨晚上沒被打死的話,他應該帶著一筆金馬克回來……當然,您別想從他手上摳出一個子兒來。”
“我的上司,您的大秘閣下,他……他終于是走出了那一步……您知道的,他的情詩很不錯,海德拉堡有幾位尊貴的夫人,對他一直很有好感。”
“昨天晚上,大秘閣下終于答應了某位侯爵夫人的邀請,和她去共度良宵……嗯,我甚至知道他昨夜的價錢,那位侯爵夫人支付了三萬金馬克。”
巴伐利亞的眼睛驟然一亮:“尤金……這個混蛋,他一晚上值三萬金馬克?”
希洛夫面無表情的看著巴伐利亞:“那位侯爵夫人的年齡,可以做他的母親。”
巴伐利亞眸子里的亮光閃爍,他猶豫了好一陣子,這才咕噥道:“尤金的年齡,比我還大七八歲……可以做他的母親?呃……三萬金馬克……似乎有點委屈,如果是十萬的話……”
希洛夫嘆了一口氣:“我們的武官副官先生……或許,需要您去保釋他。”
希洛夫搖了搖頭:“我一大早來找您,也正是為了這件事情……我們的武官副官,他昨天在一個地下賭場,因為賭資糾紛,打傷了十幾個賭客和賭場的打手,剛剛海德拉堡中區支局的警察來送信……他當場被捕,現在正關在中區支局的羈押室。”
巴伐利亞的面皮一陣陣的紅白不定,他猛地舉起了雙手大聲嘶吼:“那就讓他關在里面吧,我現在沒錢去保釋他……而且,這不是正好么?他的身份決定他可以在里面衣食無憂的過一陣子,還省下了我們的伙食費,不是么?”
希洛夫呆了呆,然后點了點頭:“沒錯,似乎有道理……”
吐了一口氣,希洛夫舉起了手中一個信封:“那么,這里還有一封來自圖倫港巴巴利亞閣下的信箋……因為他使用的是普通平信,沒有采用加急的渠道,信箋是跟著德倫帝國的民用火車一路送來,所以……這是一個多月前的消息了。”
然后,希洛夫又舉起了另外一個信封:“而這,是我們的內線剛剛送來的情報!”
“巴巴利亞?那個蠢貨給我寫信?”巴伐利亞抓了抓腦門:“該死的,圖倫港可是個好地方……呃,圖倫港真是個好地方……我真想和他換個位置。”
接過信,巴伐利亞打開信紙看了幾眼……頓了頓,他打開了另外一個小信封。
巴伐利亞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起來。
“啊,啊,啊……親愛的希洛夫,我們有錢了,我們有錢了……我們馬上就有錢了!”
“真是沒想到,我可愛的小侄女洛夫娜居然在海德拉堡!”
“哦,哦,哦,我的小寶貝,你真是天使,你給你親愛的巴伐利亞叔叔帶來了冬天里的一道暖光,你就是我的天使!”
“希洛夫,給你一個小時,將我們的人都找回來!”
“然后,去找到這個叫做喬·容·威圖的家伙,我們有筆賬要和他算算……哈哈,大肥羊,大肥羊啊!我們今年過年的經費,有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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