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重回府城,重新安定已經過去十來天,有關這次水災的具體傷亡情況,官府并未對外具體公布,只說傷亡人數有千。
倒是白龍寺香火,迎來近百年來最鼎盛時期,那日洪水倒灌府城時的佛祖顯靈事跡,幾乎全城百姓都有看到,可以想象白龍寺香火達到了空前繁華,全城百姓,大到酒館、茶肆里的說書先生,小到路邊頑童小孩都在口口相傳白龍寺有真佛,白龍寺有佛祖顯靈。
白龍寺成了全府城百姓的救命恩人。
佛祖香火空前鼎盛。
什么求子的,求姻緣的,看相卜卦的,全都跑去白龍寺,每天香火信徒絡繹不絕,白天燃燒的香火到了晚上依舊不滅,把整個白龍寺照耀得徹夜通明。
白龍寺上山的臺階都快被人踏爛了。
雖然白龍寺站出來解釋,真正降服蛟龍的高人另有神秘人,但因為白龍寺無法說不出那個神秘人究竟是誰,百姓們只會認為白龍寺虛懷若谷,不居功自傲,反而更加夸贊起白龍寺。
在官府的有意引導下,十天前的山神殃氣大劫,順應民心的宣傳為龍王上岸,然后被幾大寺院和幾大道觀聯手共同斬殺于陰邑江,并未公布事實真相。
但有關山神殃氣的事,瞞得住普通百姓,卻瞞不住中央朝廷和京城的玉京金闕、鎮國寺、天師府,府城這幾天開始多出大量生面孔的道士、和尚、氣度不凡的朝廷官員。
中央朝廷直轄的三大權利機構,大理寺、御史府、刑察司全都來到府城。
真應了有句民間俚語。
池小王八多。
所以李缺那個大胖子最近跑前跑后,招待京城來的同僚,匯報他手里的工作,除了中途匆匆來道觀見過晉安一面外,其它時間真是連喝口茶水的時間都沒有。
入駐府城人數最多的還要數天師府,這幾天的府城街頭多了大量腰掛風水鈴鐺的風水師,在民間四處打聽一些事,但似乎進展并不順利,這些風水師天天擺著張臭臉,就連府城百姓都開始厭惡,討厭起這些趾高氣揚的風水師,懶得再回答他們問題。
倒是位處偏僻的五臟道觀,與空前繁華的白龍寺相比,顯得門庭羅雀。
因為即將離開康定國,要遠行前往西域,此次一去,路途遙遠,恐怕不是短時間能回得來,晉安這幾天都忙著與府城的老熟人們一一道別。
何家、薛家、賈家。
府尹大人。
都尉。
李缺那大胖子忙起來已經好幾天沒碰到,聽大何府大夫人說,好像是大理寺和御史府對刑察司這次情報收集不利,捅出這么大個簍子,在朝廷里彈劾刑察司,想要乘機把刑察司徹底拍死。
這種黨派之爭利益牽扯太多,一旦抓到把柄,誰都恨不得過來踩你一腳。
如果不是古董商人那伙人身份都被揪出來,把武州府衙門里那些竄通外族,通過偷天換日貴人命格坐上官位的外族奸細一網打盡,破滅了外族陰謀,用那些外族人頭將功抵過,恐怕刑察司這次不死也要脫八層皮。
晉安在這段時間,也去了趟昌縣,取回五臟道人尸骨火化,跟玉游子骨灰一起存放在功德殿,落葉歸根。
當然了,他也順路路過昌縣,跟他的那些娘家人們一一道別。
為了這趟遠行,晉安準備了許多許多,他跟祖師爺說過,五臟道觀一個人都不能少,他必須找回失散的老道士和削劍。
當拜訪完一圈,晉安提著一只烤全羊,乘著晚上宵禁,棺材鋪晚上沒生意的時候,找到林叔。
“晉安小道長你這是?”棺材鋪晚上沒生意,林叔正要打烊關門時,看到了晉安提著頭烤全羊走來,目露疑惑。
咳咳,林叔臉上的蠟黃比以前更嚴重了,說幾句話就要咳嗽。
晉安笑笑說道:“林叔,晚上有時間嗎,要不我們喝幾口?我打算出一趟遠門,打算去西域尋找有關削劍的線索,所以想過來跟林叔做最后一次告別,我還特地帶來了集賢樓的烤全羊和集賢樓最出名的鹿血酒。”
說到這,晉安還特地舉起手里的酒壇和烤全羊。
聽到晉安要出遠門,林叔短暫沉默了下,然后請晉安進屋,說他今晚并沒有事。
雖然只有兩人,但桌上擺了四個人碗筷,一份是老道士的,一份是削劍的,晉安還記得,老道士還在的時候,一有吃的就最積極,飯桌上總少不了他的熱鬧聲音。
現在突然沒了老道士這個話嘮子,飯桌上一下子冷清許多,他還無法適應過來。
他曾經答應過削劍,等出了洞天福地后,要請他吃一頓烤全羊,可現在他買來烤全羊,五臟道觀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這頓烤全羊是為削劍買的。
可已物是人非了。
有老道士、削劍在的時候,他們三人最喜歡背著山羊出去偷吃羊雜面、羊排飯,有人一起爭著吃才覺香,現在只剩他一人可以獨食烤全羊,反而沒了味道…所以他今晚才會找到林叔,林叔算是與五臟道觀最熟的人了,當初也多虧了林叔幫忙才讓他們三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府城快速扎穩腳跟,所以他今晚帶著烤全羊來找林叔一起吃。
這幾天晉安情緒一直低落,一開始的氣氛有些沉悶,都說男人的友誼來自吃喝嫖賭抽,幾口鹿血酒下肚后,兩人才慢慢打開話茬子。
晉安給棺材鋪老板倒了碗黃燦燦的酒水,然后問道:“林叔,你在府城見識的人多,武州府地處康定國西南,接壤西北的州府,再加上武州府水路發達,有不少西域商人的就把武州府當作重要的中途停留站,林叔應該接觸過一些西域商人吧,在你對西域,不死神國了解多少?”
林叔沉默,然后端起酒碗喝了口悶酒:“出西域?要去這么遠嗎?”
似乎這是不舍得跟晉安分別。
晉安抬頭望了眼對門的五臟道觀,如今的五臟道觀入夜后冷清了許多,沒了以前的吵吵鬧鬧熱鬧,他精神恍惚了下,然后回過神來朝林叔點頭道:“之前削劍恢復過一小段記憶,說他記憶里出現過不死神國,所以…我打算去西域尋找不死神國,碰碰運氣,或許削劍和水神娘娘就在不死神國。”
“哪怕不在不死神國,或許也能打聽到削劍失憶前的身份。”
林叔鄭重看著晉安:“西域疆域廣袤,你這一去就是萬里了,真的想好了要遠行這么遠嗎?”
晉安堅定點頭。
見到晉安點頭,林叔目光復雜的看了眼晉安,他知道晉安去意已決,他已經無法阻止,于是把自己知道的有關西域不死神國線索都告訴晉安。
“西域那個地方,小國林立,為了在沙漠里爭奪一口井水,經常是互相征伐。也有商人在沙漠里發現新的水源隨便拉起百來人就能自稱王國,然后吸引沙漠里的流民來水源地定居。但也經常發生一場沙暴過去后,小國徹底被黃沙堆掩埋,永世不見天日,甚至河流斷流,導致依附于這條河流賴以生存了千年的人口一二十萬的大國一夜滅亡。”
“這幾千年來,西域上因為沙暴或人禍滅亡的大、小國不計其數,而不死神國,是這些滅亡國家里最神秘的,也是最鮮為人知的。”
“大概在十年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府城一夜間流傳開許多關于不死神國的消息,說不死神國遍地是黃金,遍地是女人,不死神國是個長生不老的女兒國,那里只有女人沒有男人。”
“不死神國的真名其實是叫女兒國,最鼎盛時人口有十幾萬,在西域歷史上也是屈指可數的強大文明之一,后來因為一夜滅國,一夜間從沙漠神秘消失,所以這女兒國就開始變得神秘起來,再到了后來,有人說女兒國找到了傳說中的長生河、長生天,要不然怎么解釋得通女兒國里全是女人卻能繁衍生息了千年不亡國…因為女兒國流傳得神秘傳說太多,于是才有了不死神國這個后來名字。”
晉安聽得臉上表情驚詫。
說到女兒國他首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蝎子精。
林叔笑看著晉安的反應:“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接著繼續往下講:“雖然這種事挺虛無縹緲的,大多數人都把這事當作茶余飯后的故事聽聽,沒多少人會當真,但面對遍地都是黃金,面對藏著長生之秘的長生河、長生天,還是有不少人去追尋那虛無縹緲里的不死神國。”
“但無一例外,這些人里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當說到這,林叔臉上表情異常的鄭重,嚴肅。
晉安一怔:“一個活著回來的都沒有?”
這消息比他聽過不死神國全是女人的女兒國還更讓他意外,企圖找不死神國的人百分百必死!
林叔很肯定的點頭,沒有一個人活著回來。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有人說但凡尋找不死神國的人,都會死在沙漠的沙塵暴里。
也有人說沙漠里除了黃沙還是黃沙,人在汪洋上會迷失方向,最終缺水渴死,人在一望無際的沙海里同樣很容易迷失方向,缺水渴死。
也有人說不死神國在沙漠最深處,那里只有常年的沙暴,找不到任何水源,沒有人和沙漠駱駝能在缺少水源下走到沙漠深處,最終都因還沒找到不死神國就先渴死了。
反正十年前這事沸沸揚揚鬧了兩年,一直沒人活著回來,這事也就慢慢淡化,逐漸被人們遺忘。
林叔那張病態蠟黃的臉上,表情非常嚴肅的看著晉安,再次確認道:“不死神國這么神秘莫測,尋找它的人全都受到詛咒死在沙漠里,明知這么兇險你還打算繼續去尋找它嗎?”
晉安的回答沒有猶豫:“我知道林叔是在關心我的安危,但我有不得不去一趟的理由。”
林叔沒再繼續勸說,而是以酒水為墨,手指蘇酒水,在四方木桌上曲曲折折勾畫起一幅地圖。
雖然去沙漠里尋找不死神國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但那些足跡遍布沙漠的西域商人,有些人在沙漠里經商幾代,有些人十幾代人都是做兩地倒賣生意,所以對沙漠里的消息最靈通,他們經過祖祖輩輩探索沙漠,遇到不少西域古國遺址或西域古國陵墓,那些遺址或陵墓里偶爾會出現些有關于不死神國線索,所以大概總結出一條線路。
這條線路雖然無法直接找到沙漠深處的不死神國,可起碼有了個方向,不至于在茫茫沙海里一個人瞎找。
說好聽點是西域商人,其實不就是一幫偽裝成商人的盜墓賊嗎!晉安心里一樂,他算是聽出林叔的話中意思了。
林叔繼續往下講道:“要想尋找不死神國,首先得先在沙漠深處找到一個叫圣山的地方,找到圣山才能找到車國,車國是最后一個消亡的不死神國附屬國,所以只有找到車國,才算是真正踏上了尋找不死神國的起點。”
“不過恰恰是這個叫圣山的地方,就連那些足跡遍布沙漠的西域商人都從未見過,因為車國滅亡太久,就連最后一個滅亡的附屬國車國都已經被沙塵暴吞噬有一千多年了,所以沒人能說得清這圣山到底長什么樣子…只知這圣山白天是車國人的圣山,在車國每年一次祭祀神靈的那天會在沙漠里化海,所以也人把車國圣山稱作化海圣山。”
按照林叔所說,只有找到車國,才能找到無耳氏、百足等這些不死神國的附屬國,在這些古國遺跡里肯定能找到有關于不死神國的線索,從而定位到已消亡幾千年的不死神國真正位置。
林叔用酒水畫的地圖,并不算多么隱秘東西,晉安隨便找個西域商人就能買得到。
那些西域商人真是什么生意都敢做。
一點都不避諱。
真正難的是怎么找到連地圖上都沒標注出來的化海圣山和車國,林叔畫的地圖上只指引了一個大概方向。
也正是因為西域諸國像一盤散沙,再加上沙漠缺水嚴重,導致人口一直增長不上去,最大的帝國才只有一二十萬人口,還不如康定國一個武州府人口多,所以很難誕生一個能統治整個沙漠的強勢帝國。
沒有一個西域國家能管得了那些西域商人私下買賣西域地圖。
康定國也樂得坐享其成,鼓勵西域商人來康定國通商,也是順便幫康定國探索西域。
民間一直有傳聞,康定國這是盯上西域的廣袤疆土了,這是在為征服西域做準備,康定國有水有糧有人口有充足兵源有富饒物資,一旦真讓康定國得到西域完整地圖,就是對西域發動雷霆萬鈞征服之時。
所以這次洞天福地開啟,關外草原部落聯絡西域各國才能那么順利達成聯盟,同一時間陳兵北地邊關和西域邊關,不想讓本就國力強盛的康定國再添一對羽翼。
說到邊關危機,晉安這才想起來,現在邊關城門封鎖,兩地商人無法正常通商,民間已經很久未得知來自邊塞城關的消息了,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打起來。
而李胖子最近又太忙,總見不到人影。
假如西北邊關正在發生戰火,他恐怕短時間出不了西域。
思及此,晉安眉頭皺起。
這一夜,晉安就著蠟燭,跟林叔一直秉燭夜談到后深夜,打聽了不少有關于西域的一些風土人情,再結合一些他以前總喜歡自駕游了解到的一些沙漠求生知識,對這趟西域遠行逐漸有了一個充分準備。
晉安看看天色已不早,該了解的都已經了解差不多,他見林叔氣色不好,為了不打擾林叔休息,他告辭離開。
至于桌上那烤全羊,林叔氣色不好導致沒胃口,幾乎都是被晉安一個人消滅的。
在踏出棺材鋪前,晉安腳步停頓了下,轉頭看向送他到門口的林叔:“林叔,最后再跟你打聽個事。”
“什么?”
“林叔你剛才說的那些去尋找不死神國,然后有去無回全都死在了沙漠里的人,是不是都是男人?”
林叔吃驚看著晉安:“你怎么知道?”
因為只有男人才懂男人,晉安已經懂了,他讓林叔早點休息,注意保重身體,回到了對門的五臟道觀。
直到一直看著晉安回到道觀,道觀大門關上,林叔這才打烊關門,當他走到桌子邊,看到原本晉安坐著的長條凳時,看到晉安不知什么時候在凳子上留下一只木盒。
木盒上還留有一封信。
信封上寫著“林叔親啟”四字。
林叔表情意外的拆開信封,信封里只有寥寥幾個字
上次元神圍獵馱棺石牛時,在夏雷驚魂中多謝前輩救我一命,這枚人參果,應該對前輩身上傷勢有幫助。
林叔打開木盒,木盒內一直被壓制著的磅礴生命精元之氣頓時溢散而出,只是聞一口,就讓林叔面色浮現幾分健康紅潤。
那木盒里正是晉安殺小凌王后搶到手的栩栩如生人參果。
小凌王當初受到那么嚴重傷勢,甚至連腿都被晉安彎弓射箭差點打爆,最后都能快速痊愈,所以晉安覺得這枚人參果應該能夠報答林叔上次的救命之恩了。
同時也是報答了這半年來林叔對他們的一路照顧。
他不喜歡欠人人情,所以打算在離開武州府前,徹底了結留在武州府的一切因果。
棺材鋪里,林叔看著手里的信封與靈果的人參果,目光復雜的看向門口方向,仿佛隔著門也能看到門對面的五臟道觀。
眼里有意外,有驚色,有動容。
他是什么時候暴露身份的?
復雜目光最后化為微微頷首一笑:“多謝晉安小道長。”
這一夜的府城,注定是個無法平靜的一晚,來自玉京金闕、鎮國寺、天師府的高手,全都面色震驚的走出屋子,抬頭齊齊望向府城一個方向。
有人突破第三境界了!
晉安在五臟道觀里也感受到了林叔突破境界,這意味著林叔傷勢痊愈,重新回到第三境界強者,看來那人參果的生命力十分磅礴,連第三境界強者的傷勢都能治愈。
其實,他也曾想過要把那人參果送給白棺里那位兇尸前輩療傷,但義先生說這人參果里的生命精元之氣,只有活人吞服才有效果,所以他特地留給了林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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