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被稱為“喜中帶吉”月。“七”與“吉”諧音,“七七”又有雙吉之意,是個吉利的日子。
農歷七月初七,恰是乞巧節。
在民間,織女星早已衍化成神話中的女神,被百姓奉稱為七姐、天仙娘娘、七星娘娘等,是編織云彩、紡織業者,更是有情人、婦女、兒童的保護神。
在個別小城,還有女兒家看瞧開金盒,喜得蛛絲笑未休……
這每年七月初七呀,牛郎織女鵲橋相會,歸根結底來源于人們對自然天象的崇拜。上古時代人們將天文星區與地理區域相互對應,這個對應關系就天文來說,稱作“分星”,就地理來說,稱作“分野”。
關于“牛郎織女”的天文星空區域所對應地面上的具體地域分野,在《漢書·地理志》有過記載,粵(越)地,牽牛(牛郎)、婺女(織女)之分野也,今蒼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南海、日南皆粵分也。
本該是逛廟會,系絲帶,同城游的好日子,在榮升票號的二樓,卻是早早聚集了一樓的男人,此刻正興致勃勃地議論著今晚的彩頭。
趁這七七雙吉之日,榮升票號開了個彩,命名為六和彩,話說這六和彩里頭,單單是押上了一紙。到底是銀票、房契還是其它什么的,一時間各種猜想五花八門。
這六和彩不比平日里開的小彩簡單,榮升票號因其經營周轉效率高而頗得各家尤其是商賈的青眼,貼現、匯兌、存銀、信用憑證、招商等活業辦得尤為出色。
只要是有競彩的群聚活動,榮升票號不出則已,一出手保準闊綽。既然有這京城三絕之一的榮升票號做東,對那些常勝者而言,根本不用擔心萬一投大了,會不會得不償失。
按照慣例,彩頭一出,見者眼紅。
不過,這榮升票號最近一期放出彩頭,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當真是可遇不可求。
一時間眾說紛紜,皆對這次的六和彩興趣頗濃。
“你,當真要賭這六和彩?”
宋知熹身子一歪,胳膊搭靠在馮箏肩上,手肘撐著下巴,一臉譏誚,掐著幾分煙塵氣回道,“當然了。”
她確實想要摻和一腳,這對于她今后來說,不管將作任何打算,都有必要。
“你且說說,哪有我不敢湊的熱鬧?”宋知熹悄悄打量四周的各色人物,妄圖辨識一二。
旁人不知,她卻是約摸掌握了小道消息。
榮升票號借著六和彩的名頭,打著博彩的旗號,實則是要暗地里招標。
今日這一場,只是借著節日的時機,對他們早先就指定的人物再甄選一番,這些個內定者,皆為背景與實力強大的意向者。
難怪在前幾日里,便私下對他們放出了招標信息和招標項目。
今晚這次做足了準備,等的就是那內定的幾位來投標競標。
內定者的實力一般相差無幾,所以說,從中誕生出任何一位幸運者,對他們來說都是可行的,至于最終花落誰家,還真有種賭運氣的博弈感。
要不然,他們特地開這六合彩,也少了幾分趣味不是?
畢竟在京城,雖然水深,實力相當者也甚眾。但某些人物的實力實在是不容小覷,與地方上的商民壓根不在一個檔次。
明里暗里無從得知,到底有多少人家做著普通的營生,實際上卻是隱藏的世家……
不過,正是因為水深,很多京城官宦、富商,甚至是游移混跡于市井之人,都不愿暴露自己真實的背景與雄厚的家底。
公然以競標名義招標,不僅會暴露出投標者的底蘊財力,還會難以避免地泄露個人信息。
雖然這種弊端對于某些州府小地的人來說非但不重要,還能給自家長臉,讓自己在方圓百里喧出個響亮的名聲,而對于京城里大多數世族來說,卻只有一個詞來形容:
樹大招風。
不止競業者,就連宮中,也會對他們心生提防,刻意打壓。
沒準兒因著什么由頭,先給他們嘗個甜頭,趕明兒再來個溫水煮青蛙,弄出一道牽制打得人措手不及。
這是上位者慣有的手段。
無人敢招搖冒險。
但是換句話說,既然不能公然暴露,那為何還要這么麻煩,直接私下招標不就得了?
上位者的心思尤其難以捉摸,誰又能說,作壁上觀,將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不是榮升票號里的東家自己生了戲弄之心?
可榮升票號就是個敢甩臉面的,他們東家要玩這么一出,就得這么辦!
開彩一局,也便成了最好的安排。
“你會這些?不過……這彩怎么玩兒?”馮箏問道。
“待會兒瞧好我便是。”
宋知熹神情如常,臉上瞧不出任何端倪,馮箏也失了興趣沒再探究。
雖然在場的大多是男人,但零零散散還是能瞧出個別女子,只是為數不多,況且她們束冠加短袍,盡做了男子裝扮。
而像那倆穿著裙子四處晃蕩游走,明晃晃摻和進來的姑娘家卻是鮮少得見,時不時惹來周遭的關注。
“六博爭雄好彩來,金盤一擲萬人開。”招呼語一出,全場寂靜。
榮升票號的一位掌事上了臺席,在場的目光剎那間匯聚于一身,“承蒙諸位捧場,今日這六合彩當場發行,自由投注。”
掌事一招手,侍從成一路把席面擺開,東西南北各有一席。
“第一場,老規矩不變。諸位自由下注,三兩銀子一份,一人只準持一張,總計二十二類彩條,其中五項有獎。”
“五項!這么高的中彩率?這六合彩看來是種開分彩呀!”
開分彩不同于單彩,它的彩頭分散,中彩率更高。不過這分散的彩頭是否每份價值相當,眾人不得而知,當然,東家也無可奉告。
這也正是競彩的樂趣所在。
長耳兔,夜貍貓,白地狐,棗莊馬……總共二十二類彩條,彩條配上一些文字命名,寓意霎是有趣,玩心大發。
宋知熹招來事先約好的一個小廝,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快些。”
待小廝回來,宋知熹手中已經多了一張彩條。
彩條角縫處印有榮升票號的戳記,條面上一只簡筆畫的鳥雀分外靈俏。
彩條的抬頭是銀廓雀三個字。
“呦,小姑娘,不在外頭拜繡娘逛廟會,來這兒博彩來了?……你挑的啥?”一個胡子大漢湊近道。
宋知熹抬起小臂把彩條亮出,讓那人看了個明白。
“七尾鳳,中。”
“銀皮鼠,中。”
就在此刻,報彩人連喊了四道,胡子大漢也接著對她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宋知熹抬起的手仍舊滯留于空中,并不打算收回去。
仿佛只是在等。
最后一道開彩聲赫然高喊。
“銀廓雀,中。”
宋知熹笑了笑,這才收回手,面紗遮蓋之下眉眼彎彎,表達了她此刻的豁然,絲毫沒有驚訝。
“你、你這運氣還真不賴。”大漢丟下一句話,懊惱一聲,抖弄著手里的那張“棗莊馬”轉身走開。
中了五彩之一的人,已經安排著直接領獎了,但有的彩頭還要進行下去,例如那手持七尾鳳的,直接入格進行下一場了。
“銀廓雀的這兒一聚!”
宋知熹見狀便側身對馮箏道,“你在這兒好生歇息,我一會兒就回來。”
“宋知熹,你可別見利忘義呀,說好了一會兒咱還要去賞河燈呢。”
宋知熹比了個手勢,眨眼間就沒了身影。
宋知熹看著一眾人,都是中了銀廓雀這個“頭彩”,想必其中個別就是此次內定的競標者了。
不過……
她很是好奇,像她這樣憑著“運氣”混進來的也有不少人,他們……究竟是打算如何把這些無關之人給篩去的?
呵呵,拭目以待。
掌事親自到他們這一場主持,顯然不是巧合了吧。
“諸位仁兄,能進入這一局,我提前道一聲恭喜與感謝。客套話不多說了,終局是摸票,暗箱里有若干張票樣,其中混雜著若干空票,每張票以上方的標數作為區分。”
“箱子里,僅有一張最為特別,為六合彩終彩。不管最終是哪位問鼎,東家有言,榮升仍愿與之交好,但成敗全看運道,還望諸位心寬。”
宋知熹精辟地總結了這話:愿賭服輸聽天由命,你們看啊我這公道著呢,誰稀罕你們那些個銀錁子?老子就是想再多一層后臺裝點門面,玩得起的接著來,玩不起的趁早卷鋪蓋走人。
她伸手進去摸索的時候,玲瓏心思一轉,便向木箱四周探去。掠過盒頂一角的時候,指尖觸及到一小縷絲條。
她面上不顯,只是輕輕一拉。
盒頂有暗格。
她從暗格里摸出幾張紙制的條子,在幾張條子里,她用指腹一一磋磨,卻摸不出哪張的材質有所不同。
還真是讓這些知曉暗格存在的內定之人,賭運氣?
可她要的是必中。
宋知熹一咬牙,把紙條全部撥弄下來還順便攪了個混亂。
她趕緊隨手取出了一張,對后頭隊伍里等待她的人歉意地笑道,“嘿嘿,摸得久也摸不出個所以然來。”
旁人斜眼看她,打趣道,“哈哈,怎的如此天真!”
宋知熹把手收于袖中,靜默在一旁并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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