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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聽得有母親的畫像,林晏立刻含淚點頭,他自出生便沒見過生身之母,說不想念,那都是故作堅強罷了。
得到肯定的答復,老夫人示意張興家的去她床頭暗格里取出個雕漆盒子,親手打開來,拿出一卷保存完好的絹畫。
隨著緩緩鋪開,一位明眸皓齒笑如朗月清風的紅衣女子,躍然紙上。
眉目大氣而明艷,騎著匹白馬,揚鞭飛馳于明媚春光之中,恍惚間燦若明霞,讓人的心情也不自覺地跟著飛揚。
果然是個擁有傾城之姿的女子,整幅畫生動無比,將少女的靈動和矯健英姿表現得淋漓盡致。
蘇芙在心里兩相比較了一下,這母子倆確實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氣質大相庭徑,一個瀟灑,一個沉郁。
只一眼蘇芙就對這位傳聞已久的王夫人大有好感,能在對女子頗多束縛的古代,活得如此恣意飛揚的,確實平生僅見。
而且她的氣質光風霽月,絕不像是那種心胸狹隘之人,怎么可能因為丈夫的薄幸而抑郁至死呢?
反正她是不信的,除非是現代人常說的產后抑郁癥,倒還有幾分可能。
林晏貪婪地看著母親的畫像,眼中流露出種種復雜的情緒,開心,傷感,遺憾,懷念……
良久,他才勉強將目光移開,看著祖母懇求道:“可否將這幅畫交給孫兒保管?”
老夫人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發,“原本就是你的,我不過幫你代管幾年罷了。”
“謝謝祖母。”
林晏忍不住笑了,眼中猶有淚光晶瑩。
小心翼翼地將絹畫重新卷起,寶貝般把雕漆盒子摟在懷中,舍不得撒手。
“你母親她其實很疼你,臨終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出生沒多久的孩子,她拜托我一定要親自將你撫養成人。”
老夫人低沉的話語,仿佛一把鑰匙,終于打開了林晏的淚腺,醞釀已久的淚珠無聲無息地爬滿了他的臉龐。
那樣明明想放聲痛哭卻又極力隱忍的倔強模樣,深深地打動了蘇芙的心。
正在此時,外面守著的碧圓進來通報,大夫人那邊派人過來幫大少爺搬東西了,現等著回話呢。
林晏急忙穩住情緒,蘇芙早忙著用絞干的帕子為他凈面。
“祖母,我先過去看看。”
才哭過鼻頭還有些微微發紅,那樣子卻更惹人心疼。
“去吧,浣雪也過去照看著,別讓那起子下人毛手毛腳的弄壞了東西。”
老夫人也陪著傷心了一場,精神略有不濟,卻還是盡力在為他打點,對著張興家的囑咐道。
“晏兒的乳嬤嬤不頂事,他那邊人手短,你和豐兒,谷兒跟過去,再從這邊多調幾個貼己的人。”
這些都是老夫人的心腹,畢竟他才十歲,即使離開了榮熙堂,也要置于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內,不會讓人有可乘之機。
“祖母。”
林晏啞著嗓子喚了一聲,眼中全是依戀,可他不想再勾惹祖母傷感,硬是強逼著自己轉身而去。
榮熙堂小小的東廂房,承載了林晏太多兒時的記憶,這里曾經是他的世外樂園,將所有外界的風風雨雨擋在門外。
現在,他慢慢長大了,開始要學著自己去面對一切。
有浣雪在指揮,蘇芙不擔心其他的,只是默默的一直跟著林晏。悲傷的時候,知道有人在身邊,心里多少也是個安慰。
林晏神情落寞地看著,手里始終抱著那個雕漆盒子,小心地呵護著。
見這里人來人往亂紛紛的,蘇芙擔心他磕著碰著,也怕他睹物思情心中更添不快,便柔聲勸道。
“大少爺,這里亂得很,不若我們找個僻靜地方坐一坐,等他們歸置好了再說。”
林晏點頭,勉強笑了笑,便隨著她出了榮熙堂,兩人沿著花徑來到西南角落一處陰涼的石亭。
此時天將下午,陽光炙熱如火,頭頂的老槐樹上,唯有一只夏蟬振翅而鳴。
兩人靜靜地相對而坐,各自懷著心事,任憑時光悄悄流逝。
有些傷痕無論如何親密,都只能靠自己去舔舐,讓歲月將它慢慢磨平。
半下午的時光就這樣消磨殆盡,蘇芙估量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開口。
“我們回聽荷軒吧。”
“好。”
林晏點頭微笑,看得出來他的情緒已經穩定多了,也恢復了平日里的沉靜。
“這幅畫,你幫我保管著。”
蘇芙愕然抬首,不敢相信林晏居然會如此信任自己,將他珍而重之的畫卷鄭重托付。
“好,我會好好保管的。”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也是她的承諾,必不會辜負他的重托。
兩人頂著似火驕陽來到了聽荷軒,下人們早已收拾完畢,林晏的房間安排到右側間,而王靖之則住了主屋。
聽荷軒兩面臨水,憑欄便是一池亭亭玉立的碧荷,軒中房舍一色的青灰色石材所制,淡雅宜人。
此處明顯的是個消暑之處,涼風送爽,剛才的煩熱頓收,十分的愜意。
若是沒有那個煩人的王三公子,炎炎永夏住在這里,倒也是人生快事。
蘇芙尋了個安全的地方將雕漆盒子放好,又忙著將林晏的房間重新收拾了一遍。
有許多東西都按著他平時的習慣放好,免得他因為換了地方有生疏感。
主屋里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不見,蘇芙有些好奇,問了張興家的才知道,原來那位王公子帶著人出去了,并未在此。
想來他一個京城來的貴介公子,身邊想必也是呼奴喚婢的,來了趟明州,且不管他抱著何種目的,起碼要盡情盡興地游玩一番了。
林晏也在書架前整理,那些下人雖然將書籍碼放整齊了,可到底不識字,順序全亂了。
重新分門別類也是個不小的工程,反正閑著沒事,便自己親自動手整理。
蘇芙忙了半日,一切都收拾妥帖了,這才過來給他幫忙。
“紅衣你說說,這個王靖之,到底安的什么心?”
忽然,林晏放下手中的書本,若有所思地問道。
想了想,蘇芙謹慎地分析,“難說,不過我總覺得是沖著你來的,不然他犯不著自降身份一口一個姑丈的,明顯就是想和你扯上關系。”
“是啊,我也這么想。”
林晏困惑地搖搖頭,“可是為什么呢?我一個小小的知府之子,有什么是他可圖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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