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身后傳來的輕盈腳步聲，林晏卻端坐不動，等著蘇芙來軟語溫存。

這丫頭平時牙尖嘴利，盡會奚落他，可每次犯了錯，卻甜言蜜語，極盡溫柔。

蘇芙走到他身邊，看著假裝看書，眼角眉梢卻忍不住關注著她的少年，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就這樣愣愣地看著他出神。

林晏等了半天，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心下不由得奇怪，終于忍不住抬頭看去。

卻見蘇芙靜靜地站在那里，眼神恍惚，身上莫名地散發著哀傷。

不由得嚇了一跳，再也顧不得逗她，急忙站了起來，“紅衣，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蘇芙醒過神來，看著他勉強一笑，“沒什么事？你今兒怎么有空回來？”

這只是她為了掩飾情緒，隨口所問，聽到林晏耳中，卻以為她是在埋怨自己。

“這些天京中的形勢已經穩定下來，我想著好久沒回來看看你了，所以就特地過來了。”

蘇芙是個明事理的女子，他這樣說，一定會明白他的苦衷，不是不陪她，實在是有正事要忙。

點點頭，緩過神來的蘇芙，還是決定了，長痛不如短痛，即使他暫時有些傷懷，要不了多久，就會忘記的。

“這些天，我也很忙。”蘇芙笑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淡然，“我在柳枝巷那邊買了個小宅子，這幾天就是在看房子。”

“買宅子……干什么？”

林晏莫名其妙，難道這丫頭擔心以后沒錢用，也開始置業啦。

“你忘了，我在你家的契約快要到期了，當初上京城前，老夫人就有言在先，期滿后我可以隨時離開的。”

蘇芙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一點，只是卻不敢看著他的眼睛。

“離開？”

林晏的臉色慢慢地變了，目光中蘊含的怒氣越來越濃，語氣中充滿了危險的意味。

“你想離開我？”

蘇芙心頭一顫，只是事已至此，她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

“是啊，這事你不是知道嗎？哦，大概時間太久，你已經忘了吧。”

看到她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林晏心頭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

“紅衣，你就這么想離開我？這么多年了，你就一點沒打算留下來？”

面對他沉痛的質問，蘇芙心頭竟有些隱隱作痛，強壓下不適的感覺，勇敢地抬起頭，直視著他憤怒的眼睛。

“是的，沒有。你應該明白，我不是那種能夠給別人當一輩子丫鬟的人，我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原以為林晏會暴跳如雷，誰知他卻笑了，伸手拉過她的手，笑容寵溺。

“傻丫頭，你怎么會這么想，都怪我沒有早點跟你說。我已經跟外祖母說好了，等我成親滿一年之后，就抬你進門，做我的二夫人。”

誰知蘇芙卻狠狠地甩開了他的手，冷笑著看向他。

“林晏，我告訴你，這輩子我都不可能給人做妾，在后院爭風吃醋，勾心斗角，我紅衣，自有我做人的驕傲。”

眉頭一皺，林晏不悅地看著她。

“你別鬧了，外祖母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讓你做我的妻子的。反正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人，有沒有名份又有何關系？”

到了這會兒，蘇芙才算真正的冷靜下來，她與他之間，隔著上千年的認知鴻溝，又怎么能強求對方的理解。

“我沒鬧，實話告訴你吧，就算是大長公主應承讓我嫁給你，我們也不可能。”

看著林晏驚詫而慍怒的眼睛，蘇芙緩緩道出事實。

“因為，在我心里，你永遠只是個主子，再逾越一點，把你當做自己的兄弟。”

“從始至終，我對你就毫無半點男女之情。”

林晏又驚又怒，狂躁地瞪著她，“這不可能，紅衣，這只是你的氣話，你想懲罰我是不是？”

“不是，當年我用盡心機進了林府，只是想找一個暫時的安身之所。現在，我只想盡快離開……”

不等她說完，林晏便暴躁地打斷了她的話，“你說，你從頭到底只把我當兄弟，那你把誰當成意中人？那個姓顧的小乞丐嗎？”

原本還想跟林晏好好說的蘇芙，被他這句話戳中了痛點，心中的怒火也騰地燃燒起來。

“小乞丐？呵呵。”

“在你心里，我從來都是那個卑賤的乞丐，不配與你并肩站在一起，是不是？”

看著臉如寒霜的蘇芙，林晏目瞪口呆，為什么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面對著她的聲聲質問，心頭又覺得十分窩火，這么多年的相依相伴，他以為他們早已知心知意。

卻原來，在她眼中，自己居然如此不堪嗎？

冷冷一笑，“你要這么想，隨你，你想走，也隨你，我賭你要不了三個月，會自己回來求我。”

沖出而出的氣話，讓他恨不得打自己兩個耳光，遭了，以蘇芙的倔強脾氣，這下不走也得走了。

“好，這是你親口說的，你放心，別說三個月了，就是三年，三十年，我也不會來求你的。”

果然，蘇芙語如寒冰，砰砰乓乓地砸到他的心上，頭一揚，傲然行了一禮。

“你我主仆一場，今日就此別過。”

說罷將一塊玄鐵令牌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單薄的脊梁挺得筆直。

看著她的背影穿過長廊，漸漸地消失在院門外，林晏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

他想出言挽留，卻怎么也張不了口，看到她如此決絕，連頭都沒有回過一下，心中又怒火中燒。

她就這么迫不及待地要離開自己，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獸，十年的感情，難道都是假的？

“啊！”

林晏狂吼一聲，一把將桌上的令牌摔了出去，走吧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從今往后，他就當沒有這個人，就當她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就當她只是一場虛幻的夢……

可為什么，眼角卻不由自主地流下一滴淚水？

一腳踏出怡園的大門，蘇芙的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強行武裝起來的驕傲此時也轟然崩塌。

回頭，再次看了眼這座熟悉的園子。

別了，林晏，從今往后，沒有我的日子里，希望你過得更好。

別了，我的少年，謝謝你曾經給我的安寧時光，以后，不管身在天涯何處，我都會為你祈禱祝福……

兩行清淚，不知不覺地滑下臉龐，在天邊最后一縷余暉的反射下，晶瑩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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