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文手持酒杯,沒有反駁燕云同的指責。
他唯有一聲苦笑,一口吞下苦澀的酒水。
猶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樣,又苦又澀。
眼睛似乎進了沙子,澀澀的,有點痛……
燕云同連連冷哼,很是不滿,“你啊,都這個時候,還矜持什么啊。舍不得,就去搶啊!我肯定支持你。我情愿四妹妹嫁給你,也不要嫁給那個蕭逸。”
沈書文低頭,輕輕搖頭,“她會不高興的。”
燕云同愣了會,才反應過來。
緊跟著,他也是一聲嘆息。
他拍拍沈書文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哎!你替四妹妹考慮這么多,她知道嗎?你怎么就不把心里話告訴四妹妹,好讓她知道你的心意。
你什么都不說,獨自離開京城,一走就是這么多年,除了逢年過節送節禮請安外,連一封信都不給四妹妹,你讓四妹妹怎么選?你瞧蕭逸多厚的臉皮,被拒絕了也沒退縮,硬是叫他想出辦法,把四妹妹娶到手。
說起這事,我也是一肚子火氣。我要是見到蕭逸,我非揍他個半身不遂不可。他分明是在算計,他和四妹妹的婚事,全靠算計而來。你呢,就是不會算計。當初但凡你肯簡直,多花點心眼,說不定你和四妹妹的孩子都能打醬油。”
他的語氣中,全是遺憾和可惜。
他喜歡沈書文。
當初他去京城迎娶劉寶珠,初次見到沈書文,他對他無感。
直到沈書文來到邊關,做了軍需官,兩人接觸多了,燕云同逐漸喜歡上沈書文。
是個不錯的家伙,配得上自家四妹妹。
只可惜有緣無分。
叫蕭逸拔得頭籌,真是不甘心啊。
沈書文連喝三杯酒,臉頰泛紅。
燕云同趕緊招呼他,“吃菜,吃菜。別光顧著喝酒。”
沈書文擦擦嘴角,“你說的沒錯,我錯就錯在當初沒有堅持。或許堅持下去也不會改變結果,但是不堅持,肯定沒有機會。我只恨自己,當初為什么要退卻。”
燕云同搭著他的肩膀,“我來告訴你為什么。因為你是孝子,因為你讀書讀太多,滿腦子的忠孝節義,滿腦子的規矩禮儀,不敢行差踏錯一步。于是,你就錯過了四妹妹。蕭逸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從不遵守世俗規矩,做事全憑心意。”
沈書文聽到這番話,差點哭出來。
“你是想說,忠孝節義是錯的嗎?恪守規矩也錯了嗎?如果讀書是錯,那這個世道,還有什么是正確的?”
他自小接受的教育,讓他錯過了一直渴求的姻緣。
這種顛覆世界觀的事情,他是何等的煎熬,難受。
燕云同見他難受,打消了繼續刺激他的想法。
他頓了頓,問道:“你現在打算怎么辦?要不要回京城一趟?”
沈書文搖搖頭,“沒有上峰的命令,我不能擅離職守。”
他擦擦眼角,這地方就是風沙大。
坐在屋子里,眼睛也能進沙子。
他自嘲一笑,“錯過就錯過,后悔也沒有用。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只是事到如今,就這樣吧!”
燕云同替他嘆氣,“你這人,就是太能忍!你父母三天兩頭寫信催你成親,你都置之不理,我就不信你父母不清楚你的想法。”
沈書文苦笑道:“清楚我的想法,又能如何。反正,我遲早都要成親。只要不是燕四姑娘就行。”
“偏見!全都是偏見!”
“是啊!都是偏見。”
沈書文一臉惆悵,唯有借酒消愁。
他心里頭很難過,卻無處排解。
他情愿不知道燕云歌即將成親的消息,如此一來,或許夢里面還能有點念想。
如今……
連最后的念想都沒了。
燕云同怪遺憾的。
他拍著沈書文的肩膀,“過個一年半載,等你忘了我家四妹妹,我給你介紹一門親事,包你滿意。”
沈書文搖搖頭,“謝了!暫時我沒有成親的打算。”
“你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一輩子打光棍。當心你父母追殺到這里來,逼著你成親。”
沈書文苦笑道,“我都這么難受了,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話安慰我,非要戳我痛腳。”
燕云同投降,“好吧,好吧!今兒你說了算。我陪著你喝酒,不醉無歸!”
“明明是我陪著你喝酒。”
“無所謂誰陪誰,反正一定要喝酒。一醉解千愁。”
兩個人喝得七暈八素,坐在屋檐下,對著月亮引吭高歌。
引來隔壁鄰居大罵,“大半夜號喪啊!能不能閉嘴!”
“你才號喪,你全家都號喪!有本事出來和本將軍打一架。”
燕云同捂起袖子,就朝大門外沖出去,他要去打架。
隔壁鄰居怕了他,關上大門,不作聲。
流氓!
恃強凌弱!
不是男人!
燕云同罵了幾句,被親兵拖了回去。
親兵:“……”
想哭!
二公子喝醉酒,非得鬧騰一通不可。
今晚上,別想睡個安穩覺。
燕云同同沈書文勾肩搭背,兩個人一直唱到半夜。
從山歌民謠,牧民俚曲,唱到青樓艷曲。
兩個瘋子,一條街上鄰居,都被兩個人吵得腦殼痛。
偏生流氓不僅會武力,還帶著一群打手。
這到哪說理去!
鬧騰到半夜,好歹是累了,困了,兩個人終于躺了下來。
所有鄰居:“……”
終于解脫了!
兩個瘋子去死吧!
一大早醒來,燕云同腦袋有點暈乎乎。
打量下周圍的環境,哦,是沈書文的臥房。
沈書文人呢?
他起床,披上衣衫,走出房門。
就看見沈書文坐在院子里發呆,像個智障!
親兵端來熱水,伺候他洗漱,又換一身干凈衣衫,去掉了渾身酒氣。
他一身清爽,吃著親兵動街頭買來的早餐。
兩大碗粥,配上南北雜貨鋪出產的醬菜,外加饅頭包子,這份早餐味道不錯,量大管飽。
他問沈書文,“你不餓嗎?”
沈書文無精打采,勉強喝了半碗粥。
燕云同指著醬菜,“行商從南北雜貨鋪買來的醬菜,轉手一賣,價錢翻了一倍不止。不過,味道是真的好。四妹妹做生意,尤其是吃的,一向都是真材實料。
別家醬菜鋪無論怎么折騰,始終都比不上南北雜貨鋪。只可惜,南北雜貨鋪在這里沒有分店。想吃上正宗的南北雜貨醬菜,只能指望那群無利不起早的行商。”
沈書文眼神閃了閃,又夾了兩口醬菜吃。
燕云同叨叨叨。
“我給四妹妹去信,叫她送幾壇子醬菜過來,她嫌棄我要的貨少,路上不好保存。長途跋涉,容易變味。現在我想吃上南北雜貨出的醬菜,都只能花錢去買。”
沈書文聽到這里,不由得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
燕云同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可總算有點反應。我之前是白擔心一場,還以為你受不住打擊,從今以后走頹廢風格。可喜可賀,你可算是笑了。”
沈書文有點不好意思,“累你操心,是我的錯。”
“費什么話!我們是什么關系,你至于和我這么客氣嗎?也怪我,不該來找你。否則,你也用不著這么難受。哎……人總是為情困!你可要振作起來啊!”
燕云同一副過來人的口氣,有些討打。
沈書文沉默地吃著早餐,等他閉上嘴巴后,才問道:“什么時候回軍營?”
“一會就回去。”
沈書文平靜說道:“多謝你昨兒來找我喝酒,這份情,我記在心頭。以后有機會我回請你。”
“我等著喝你的酒。”
沈書文端起茶杯,漱漱口。
然后才又說道:“仲書豪也在城里,你要去見他嗎?”
燕云同愣了下,想了想,搖搖頭,“我就不去見他。我和他不熟,見他作甚。”
沈書文苦笑一聲,“我和他,也算是同為天下淪落人。他因為求娶云歌表妹不成,才會來邊關當差。雖然他嘴上沒這么說,但我看得出來,他還不曾放下。堂堂國舅爺,跑到邊關吃沙子,這能正常嗎?”
燕云同捏捏下巴,“我家四妹妹,真是害人不淺啊!你們一個個的,怎么都這么稀罕我家四妹妹。京城的人,不是最重規矩嗎?我家四妹妹從小就不守規矩,竟然還有這么多人稀罕,不簡單啊!”
沈書文哭笑不得,“話不能這么說!云歌表妹身上,有著獨特的閃光點。和她相處,就感覺自己也在閃光,如此的與眾不同,從不平凡。”
燕云同了然地點點頭,“你這話的意思,我基本上了解。反正從小到大,都是她說我做。我都聽她的。她生來就具有讓人信服的力量。我家四妹妹,果然了不起!”
他是如此的嘚瑟,驕傲,與有榮焉。
妹妹這么出色,他也不能落后于人。
他要奮起直追,不能拖四妹妹的后腿,叫人說閑話。
他看著沈書文,“最后問你一次,要不要去京城將四妹妹搶回來?我肯定支持你!”
沈書文含笑搖頭,“我不去京城。不過我會為她準備一份添妝,還要麻煩你幫我送給她。”
“真不去京城?不后悔嗎?”
“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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