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大地,草長鶯飛,綠樹成蔭。
居住在此地的人,終于渡過了漫長的冬天,迎來了夏天。
勃勃生機。
田間地頭,莊稼早已經種下。
為了更多的收獲,農人們忙著施肥除草。
放眼看去,似乎人人安居樂業,一切井然有序。
誰能想到,兩年前,同樣是在這片土地上,烽煙四起,尸橫遍野,村莊民房被大火吞噬殆盡。
百里無人煙,荒草碧連天。
處處都是人間慘劇。
短短兩年時間,一切又恢復了正軌。
活著的人,繼續勞作生活。
過去的痛,仿佛并不存在。
朝廷上面,那張龍椅坐著的人究竟是姓蕭,還是姓司馬,似乎都不重要。
究竟是大魏,還是大齊,也不重要。
只要能讓大家能安心耕田,有飯吃,一切都可以接受。
小民只為了一口吃食爭斗,有了食物,就能滿足。
上層人物,則是為了地盤,為了名望,亦或是為了野心,甚至是信仰而爭斗。
劉寶平身騎戰馬,在親兵的簇擁下,行走在荒地野道。
遠處炊煙裊裊,但他并不打算深入村莊,打擾當地鄉民安樂生活。
自去年,涼州兵馬對司馬斗發起了進攻,這場仗,打到現在依舊沒有停歇,還在繼續。
目前,戰事進入了拉鋸狀態,雙方誰都奈何不了誰。
司馬斗利用有限的地盤,通過輕徭薄賦,鞏固自己的地位和統治。
并且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涼州兵馬則在戰斗中,占領地盤,并試圖蠶食吞并這些新占領的地盤。
雙發以河為界,涼州兵馬再難前進一步,司馬斗也沒能力將失去的地盤搶回來。
干脆,雙發默契地以河為界,打打停停,抓緊時間積攢力量。
涼州兵馬占領了地盤,急于消化吸收,將后院涼州同新地盤連成一片。
如此一來,涼州就可以實現物資自給自足。
治下也多出了幾十萬人口。
人口是什么?
是兵力!
是賦稅!
是民夫!
是苦力!
這年月,人命不值錢,但是人口很重要。
因為人口是官府稅收的重要來源。
巡視完邊界,確保一切都在控制中,劉寶平帶著兵馬回軍營。
馬蹄陣陣,塵土飛揚……
伴隨著日漸西下的日頭,回到營地已經是傍晚時分,正趕上吃晚飯。
劉寶平打發親兵去用餐,而他則前往中軍大營面見涼州刺史劉章,他的父親。
涼州刺史劉章,當世名將,模樣很儒雅。
很多人第一次見他,都會誤以為他是個讀書人。
他的確從小飽讀詩書。
不過……
他在軍武上面的成就遠遠大過在文壇上的成就。
他自費出版過詩集文集,但是并沒有引起什么轟動或是討論,在文壇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
或許就因為這個原因,之后的歲月,劉章將所有的才華都用于軍武,立下不朽戰功,成為當世公認名將,還是皇帝背書的忠臣。
只是這位“忠臣”干的事情,沒那么忠心。
兩個嫡出兒子都在跟前。
大兒子劉寶順,嫡次子劉寶平。
兩兄弟是劉家年輕一代最有出息的人。
劉章示意兩兄弟坐下說話。
“老夫打算上本朝廷,請朝廷賜封爵位。如此,我們劉家就可以名正言順占領現在的地盤。任何膽敢質疑劉家的人,都將遭到無情打壓。”
涼州兵馬從司馬斗手里面,咬下一大塊肉:半個河西地區,比起涼州來說,稱得上土地肥沃,出產豐富。
已經占領的地盤,劉章就沒打算讓出去。
更沒打算交給朝廷,讓朝廷派官員治理。
他劉章并沒有世人以為的那么忠心。
想要名正言順擁有新占領的地盤,最好的辦法,就是請皇帝下一道旨意,朝廷下一道公文。
效仿平陽郡的做法,將朝廷地盤變為一家一姓所有。
嫡長子劉寶順問道:“不知父親想要什么爵位?”
涼州刺史劉章有些遲疑,“你們兄弟二人,可有想法?盡管道來。”
“請朝廷賜封侯爵!我們劉家為大魏江山立下汗馬功勞,卻始終不曾被封爵,著實令人寒心。”劉寶順如此說道。
涼州刺史劉章朝劉寶平看去,“你有什么想法?你在京城住了數年,想來更清楚朝廷的運作和皇帝的心思。”
劉寶平微微躬身,“兒子以為,侯爵不足以犒勞父親的功勞。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請朝廷賜封王爵,做異姓王。”
劉寶順明顯皺起眉頭,“賜封王爵,這是公然挑釁朝廷和皇帝,我認為不妥當。”
劉寶平嗤笑一聲,“自邊關前線撤兵那日開始,又拒絕救援京城,我們已經在公然挑釁朝廷和皇帝。我以為,單是一個侯爵,不足以滿足后續的發展。唯有王爵,才能獲得名正言順統領北方各路兵馬的資格。”
劉寶順連連搖頭,“此舉太過冒險,萬一朝廷和皇帝不肯妥協,我們會被架在火上烤。最終結果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劉寶平笑了起來,“大哥太小心翼翼,也太高看朝廷和皇帝。我這么說吧,朝廷并沒有大哥想想得那么有骨氣,尤其是在面對武力威脅的時候。
皇帝或許不甘心,一言不合就想要撂挑子翻臉。但是皇帝沒有底氣這么干,眼下的局勢也不允許皇帝同我們翻臉。
目前,朝廷的重心,已經從北方轉移到南方。朝廷會大力發展南方,確保增加賦稅,擴軍養兵。
北方數個州府郡縣,名義上是在朝廷治下,實際上已經是各自為政。
與其放任北方地盤成為一片散沙,被人各個擊破,不如賜封一王爵,名正言順統領北方軍政。我相信,皇帝會權衡其中利弊,最終他會妥協。”
劉寶順緊蹙眉頭,“崔大人干的就是統領北方軍政,集合各路兵馬這類事情。朝廷沒必要再賜封一王爵,會和崔大人的職務發生沖突。”
“崔大人是朝廷派來的官員,對北方各路兵馬來說,他就是外來戶。這些年下來,可有人服他,甘心聽他調令行動?崔大人的使命已經結束,朝廷是時候改變策略,需要更強勢的人物統領北方各路兵馬。此人,非父親莫屬,非涼州兵馬莫屬。”
劉寶順心中有顧慮,“公然搶班奪權,驅趕崔大人,逼迫朝廷和皇帝妥協。父親,這么做風險極大。兒子認為,應該慎重考慮!”
劉寶平卻執意劍走偏鋒,“父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眼下局面,對我們劉家來講是最好的時機。父親只需下定決心,我相信,王爵垂首可得。
屆時,我們劉家不僅可以名正言順擁有河西一半地盤,還可以名正言順統領北方軍政。父親不要猶豫了,我們劉家已經錯過了太多機會,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再錯過。否則,燕守戰就將后來者居上,壓我們劉家一頭。”
涼州刺史劉章擺擺手,阻止兩個兒子繼續爭論。
他斟酌著說道:“你們兩兄弟的說法,都有道理。寶順擔心偷雞不成蝕把米,寶平擔心錯失良機,被人搶先一步。老夫的想法是,爵位一定要有。劉家替大魏皇室付出幾代人,沒道理連個爵位都沒有。到底是王爵,還是侯爵,老夫自然是選王爵。”
劉寶平喜笑顏開,“父親睿智!”
劉寶順嘆了一聲,“父親需要兒子怎么做?”
“大郎整軍備武,以防萬一。寶平替老夫手書一份奏本,試探朝廷和皇帝的態度。如果皇帝吝嗇,不肯賜封老夫王爵,那么老夫也不必勞心勞力替大魏皇室賣命!”
“諾!”
兩兄弟齊聲應下。
涼州刺史劉章不再掩飾自己的勃勃野心。
做一個恭順的忠臣良將,他做夠了,也累了,甚至差點將性命搭進去,連帶著家底子也差點搭進去。
是時候,暴露滿嘴獠牙。
就像那個臭不要臉的燕守戰一樣,活得多么的瀟灑放肆,朝廷還不是拿他半點辦法都沒有。
他劉章沒道理比不上燕守戰。
涼州兵馬吊打幽州兵馬,憑什么他劉章活得不如燕守戰?
他要讓燕守戰,在他面前俯首稱臣。
請封王爵的奏本送出去,一路南下,相信很快就會送到皇帝手中。
與此同時……
討虜大將軍,名義上統領北方軍政的崔大人病了。
他心力交瘁,數年煎熬,讓他疲憊不堪。
他想逃離北方,回到溫暖的南方。
討虜大將軍府,已經名存實亡,調動不了一支兵馬。
他這個大將軍,也成了擺設。
留下來毫無意義,反而會把自己氣死。
他病情沉重,已經不能下床。
他讓沈書文替自己上本辭官。
之后,又殷勤囑托,“老夫這輩子值了!若是朝廷公文未到,老夫就率先撒手人寰,你就拿著老夫的舉薦信前往建州謀求一官半職。建州有皇后娘娘,有仲書豪仲公子,他們二人足可讓你平步青云。”
沈書文面色冷靜,“大人保重身體,切莫費神。大夫說了,大人需要靜養。下官的前程,聽天由命吧。”
崔大人不滿,“你有一身才華,也算是能臣干吏,豈能聽天由命。若是老夫有幸活到朝廷調職公文送到,你若不嫌棄,就隨老夫一同下建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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