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邦年很不高興。
他也想湊熱鬧參加宴席,卻遲遲沒有收到請帖。
他舍了面子,干脆去找紀先生,質問對方為什么不給他發請帖。
紀先生嫌棄他,主要是嫌他煩。
“一群世家文人湊在一起談風花雪月,你一個內侍就別瞎湊熱鬧。”
孫邦年眼一瞪,很惱火啊!
這是看不起他閹人的身份,嫌他沒文化。
他問道:“咱家給燕夫人扎場子,行不行?燕夫人一方諸侯,又是郡主府的繼承人,身邊有個內侍伺候,也不過分吧。”
紀先生呵呵一笑,“此次下帖子宴請眾人,是以我家公子的名義。夫人那里,她要不要出席,都還沒確定。”
孫邦年嗤笑,笑話紀先生用這種瞎話哄他。
這么重要的宴請,燕云歌豈能不露面。
她要是不露面,這場宴席還有什么意義。
而且,《民富國強論》引起那么大的轟動,大家都想見到她的真面目。
所以說,她一定會露面。
“總之,咱家要給燕夫人扎場子。你要是不樂意,咱家給蕭逸扎場子也行。”
紀先生嘴角抽抽,“我家公子不需要孫公公扎場子,我家公子自己就能鎮場子。”
“你這老頭,真是討厭。咱家不和你廢話,咱家直接去見燕夫人,我就不信她不心動。”
孫邦年是個行動派,他要去見燕云歌,經過通報,果然順利見面。
他直接道明來意,就問對方同不同意。
燕云歌眨眨眼,有點好心,又有點期待。
“孫公公怎么突然想到要給本夫人扎場子?我要是沒記錯,當初你說過從今以后安心養老,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理。”
“此一時彼一時!”
孫邦年振振有詞,臉不紅心不跳。
“如此盛會,六郡世家當家人齊聚一堂。這樣的場合,豈能少得了咱家。咱家以前在英宗永泰帝身邊伺候,什么樣的場面都見識過。有咱家在夫人身邊扎場子,保證夫人心想事成,無人膽敢冒犯夫人權威。”
燕云歌眉開眼笑,“多謝孫公公一番好意。只是,我對你的用意,還有些懷疑。”
孫邦年眉眼一挑,有點不高興。
“夫人懷疑咱家的用意,咱家就不和你計較。不瞞夫人,咱家湊這個熱鬧,就是想看看夫人的氣運有多旺,那些世家大佬會不會為你所用。”
這話聽起來有點真,至少七分真。
“既然孫公公愿意替本夫人扎場子,本夫人豈能不知好歹。宴席定在十日后,屆時恭迎孫公公光臨。”
“夫人客氣。咱家說過要給你扎場子,一定說到做到。”
還有十日時間,紀先生可不會讓那幫世家大佬閑著。
今日文會,明日游園,后日游船……
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滿滿當當,讓所有人見識見識平陽郡的繁華富貴,小民安居樂業!
用最直觀的民生經濟現場觀摩,證明燕云歌的治世能力。
除開她的女子身份,跟隨她這樣的主公,還有什么可猶豫的。
早點登上她的戰船,子孫后代早日享受祖萌,立下不世功勛。
數日參觀游玩,對于燕云歌的勢力,諸位世家大佬也有了一個比較直觀的認識。
心里頭,自然也都有了各自的小九九。
到了宴席這一天,賓客云集。
城中愚園,作為此次的宴席場地,迎來了開園以來,最熱鬧的一天。
愚園,是燕云歌特意修建的城中別院。
平日里,她嫌棄園子里冷清,很少踏足。
偶爾會和蕭逸一起,帶著孩子來此清閑幾天。
此處設宴,最合適不過。
環境清幽,鬧中取靜,特別符合文人墨客的喜好。
賓客盈門,只等主家露面。
在場眾人,都在議論《民富國強論》,由此聯想到許多許多的事情。打算,趁著今日,一定要當面請教一番。
天色漸暗,燈籠高掛,照得黑夜猶如白晝。
一聲唱喝,蕭逸攜手燕云歌,一同出席,在眾人面前露面。
孫邦年言而有信,果然站在燕云歌身后扎場子。
他的打扮,他的面貌,一看就是閹人。
眾人一看見他,邊覺著驚詫。
緊接著一想,燕云歌身為郡主府繼承人,身邊有閹人伺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是,這位閹人的氣勢,未免太強悍了些。
聯想到某些傳聞,每個人心中驚疑不定。
不會是他們想的那個人吧?
英宗永泰帝的心腹太監,竟然為燕云歌賣命,在她跟前伺候,這意味著什么?
意義太重大了!
難怪不少人,連表情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蕭逸身為主家,率先開場。
“諸位賞光赴宴,蕭某深感蓬蓽生輝。這第一杯,敬諸位!”
“蕭將軍客氣!”
眾人舉杯,喝下第一杯酒,今晚這場宴席算正式開始。
歌舞助興,文人吟詩,場子逐漸熱鬧起來。
這期間,燕云歌始終沒說話,她臉上帶著笑,目光掃視全場。
她在觀察,也是在考量。
諸位世家大佬,表面上沉浸于歌舞之中,實則也在偷偷觀察蕭逸和燕云歌兩口子的動靜。
最直觀的感受,這對夫妻感情是真好,并非大家猜測的女強男弱,夫妻反目。
這一點,看他們的眼神就看得出來。
而且……
蕭逸也不是真的弱,只不過各司其職。
夫妻二人,時常眼神交流,始終透露著親密和信任。
其次,夫妻二人,真真是郎才女貌,多財多億!
堪稱一對璧人。
酒過三巡,歌舞退場。
紀先生發起話題,就天下局勢,大家暢所欲言。
當場,就有人將話題引向燕云歌。
“敢問燕夫人,可有大志?”
燕云歌放下酒杯,“袁先生大才,本夫人早有耳聞。袁先生所謂的大志,指的是哪方面?”
袁先生,袁氏家族這一代當家人,正當壯年。
他拱拱手,朗聲說道:“袁某所說的大志,自然是想問燕夫人可有染指天下的志向?”
隨著‘天下’二字脫口而出,他的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胡須也跟著抖了抖。
其他人也都豎起耳朵。
這也是他們想要了解的問題。
出仕做官,說來簡單。
萬一,跟隨的主公,并無染指天下的想法,只想偏安一隅,過安穩小日子。那么,他們是否要出仕,就要再三斟酌。
沒人想做秋后算賬的炮灰。
誰都想立下不世功勛,福萌子孫后代。
而不是跟錯主公,禍害家族。
比如北梁,那群被劉章禍害殺頭的世家,多慘啊!
間接也證明了,跟錯了人,后果很嚴重。
燕云歌哈哈一笑,笑聲爽朗。
她勾著蕭逸的手臂,夫妻二人顯得很親密。
她侃侃而談,“何為天下?在諸位眼中,南北一統是天下。在劉章眼中,北梁就是天下。在南魏皇帝心目中,北伐才是天下。在萬千小民心目中,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就是天下。
而在我燕云歌眼里,天下沒有界限。烏恒自遙遠西域而來,聽說是戰敗,王庭不得不東遷,靠著武力一直在北方邊關禍害。
新崛起的戎狄姜氏,據說也有來自西域的人才。人們總說西域西域,西域出了無數的英豪,個個來禍害我們。
為什么不能反過來,我們去禍害他們?本夫人不才,希望有朝一日能去西域看看,走一趟,將武力和文明傳播。
也很想前往更遙遠的東方看看,大海那邊是什么?會不會和我們一樣,有好多個朝廷,好多子民,以及肥沃的土地?”
她沒有直接回答袁先生的問題,然而卻比直接回答更清晰請明白更野心勃勃。
在場眾人,被震驚。
他們一直覺著燕云歌野心很大,卻沒想到,她的野心這么大。
單單是北梁南魏,已經不能滿足她的胃口,還要去西域走走看看,去大海走走看看。
她可真敢想。
袁先生有片刻地恍惚,很快回過神來。
“聽夫人的意思,終究有一天,你將染指北梁,甚至是南魏?”
燕云歌抿唇一笑,“不知袁先生可否愿意出仕,助本夫人一臂之力。七郡地盤,急需像袁先生這樣的有才之士,共謀未來。”
袁先生當即就說道:“承蒙夫人看得起。不過袁某還有幾個問題,不吐不快。”
“先生請說。”
“夫人是否承認南魏朝廷,才是天下正統?”
她點點頭,“本夫人承認南魏朝廷是正統。”
“那么,夫人染指江山,就意味著背叛南魏朝廷。夫人是要公然造反嗎?”
此話一出,全場沉默。
氣氛顯得格外凝重,每個人仿佛都被要求屏住呼吸,不準發出絲毫動靜。
她低頭一笑,抿了一口茶水。
又是老生常談,又是談造反的事情。
罷了,今兒就當著眾人的面,再次強調。
“這些年,很多人都問過我類似的問題,問我是不是要造反,是不是要奪取天下。我的回答始終如一,這個天下病了,老傳統老規矩,似乎已經玩不轉這個天下。
是時候做出改變,尋找一條新的出路。不才,我愿意擔起這個重任,為天下人探索一條新路。
這條路,終究會通向何處,走到哪一步,這得看我們的對手。
當下,北梁劉章喜殺戮,頻出昏招。袁先生來自沿海四郡,感受頗深。敢問一句,你支持本夫人出兵北梁,解救那些飽受壓迫的同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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