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重鎮，燕守戰的書房還亮著燭火。

他沒有睡意，或者說完全不想睡。

此刻，他精神亢奮，其精力堪比二十歲的小年輕。

杜先生身為謀士，只能陪著他一起熬夜。

熬夜傷身啊！

杜先生端起一杯濃茶，大口大口灌下去，提神！

輕撫胸口，心頭滿是哀傷。

這一夜熬下去，少說減壽十天。

真是……

到老都不得消停。

一秒記住s://c

“究竟稱帝與否，王爺既然如此遲疑，老夫以為不如就此作罷。”

燕守戰眉頭緊皺，略顯不滿。

要不要稱帝？

還是不要？

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可是，凡事有兩面。不能光想著當皇帝的好處，卻不想想當皇帝的壞處。

尤其是眼下的局面，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底牌，稱帝真的是時候嗎？

當皇帝好不好？

當然好！

真是愁死了他了。

其實……

他真的能守得住？

會不會落到劉章的下場。

只是離開了邊關，沒了幽州，他的話屁用都沒。

愁人啊！

他現在當王爺，在上千里的邊關沿線，堪稱土皇帝。

他說二，沒說敢說一。

親兵得令，領命而去。

“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要不，王爺派人將世子請來，問一問世子的想法。畢竟燕家的家業，將來都要交給世子。世子的態度也很重要。”

燕守戰看了看沙漏，“時辰還早。來人，去將世子請來。”

他一直在等，從白天等到天黑，從天黑等到夜深人靜，終于讓他等到了。

一聽親兵傳令，他即刻往書房趕去。

這么晚了，世子燕云同一直沒有睡。

父王同杜先生關在書房一整天，晚上都沒出來，他就知道肯定出事了。

父子見面，燕守戰開門見山，直接將燕云歌的信件交給他看。

“你四妹妹下定決心，要全面北伐，希望我們能出兵支持她。但，杜先生問了本王一個關鍵問題，我們打下的地盤歸誰？如果能夠順利吃下北梁，誰來做皇帝？”

身上衣衫整齊，精神抖擻，顯然早就等著這一刻。

書房……

他不答反問，“父王想要稱帝登基？”

燕守戰撩了撩眼皮，不動聲色地問道：“何以見得？”

燕云同：“……”

他迅速地看完信件內容，心中各種念頭翻滾。

燕云同直接問道：“父王做好了稱帝的準備嗎？打算在哪里登基，將哪座城池定為京城？還是說不定朝廷？

丞相人選可有確定，六部尚書人選可有？兵馬將領該如何調整，如何封賞？

燕云同鄭重說道：“父王和杜先生，關在書房討論了一整天，從白天到黑夜還沒得出結論。兒子思來想去，唯有稱帝一事，才會讓父王難以抉擇。”

燕守戰笑了笑，“是啊！你說的沒錯，本王在猶豫要不要趁機稱帝。亦或是要不要出兵相助云歌。”

司馬斗劫掠世家，積攢下來的錢財便宜了蕭成業，最后又便宜了劉章。

有了這份現成的家底子，劉章登基稱帝才會那般順利。

登基稱帝，首先就是要封賞有功之臣，不僅僅是官職爵位，還得有實實在在的金銀玉器田莊人口等等……

劉章當初稱帝，可是沾了前面兩位皇帝的光。

燕守戰很生氣。

臭小子，成心和他作對吧。

不知父王攢了多少家業，亦或是打算從哪里劫掠一批財寶，封賞有功之臣？”

一連串的問題，把人都給問懵了。

輪到太寧帝，天和帝，哪個不是想盡辦法弄錢。

不說遠的，就說劉寶順，他現在發愁什么，一是糧草，二是銀錢。

他怒道：“沒有錢，難道就不能稱帝嗎？”

燕云同正色道：“父王難道忘了，宣宗元平帝活著的時候最愁的是什么，是錢啊！永泰帝同樣為錢發愁。

現在的賦稅，養兵都只是堪堪夠用，還得靠云歌妹妹補貼，方有一點點結余。

一旦稱帝，官員數量暴增十倍，還有后宮人口，御前侍衛，各個衙門備齊，開銷怕是現在的十倍都不止。

有銀錢就有糧草，可他沒有銀錢，買不起養活黎民百姓的糧草。

父王如果稱帝，首先要面臨的問題，錢從何來？

就像草原上的那些部落，搞一個流動王庭，就那幾個官員。

只是，這樣的皇帝有何意義？還不如繼續當著王爺，比那什么空頭皇帝強多了，也威風多了。”

如此龐大的開銷，兒子實在是想不出該從哪里弄錢。

除非做個空頭皇帝，只設臨時朝廷。

他現在最討厭聽實話。

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哄哄他，將他哄高興。

燕守戰惱怒不已。

雖然，燕云同說的都是實話，然而實話不好聽啊。

這個……

杜先生很為難啊。

半夜三更，還要發一頓脾氣，成心想讓他今晚睡不著嗎？

“杜先生，世子說的那些話有沒有道理？因為沒錢，所以本王不能稱帝，是不是？”

正如世子所說，官員人數暴增十倍恐怕都不止。

人口多，開銷就大。加上有功之臣的封賞，稱帝頭一年，節儉點用，至少也要準備上百萬貫錢。

他捋著胡須，謹慎地說道：“世子擔憂的問題，其實也正是老夫擔憂的事情。

一旦稱帝，就得設朝廷，有了朝廷就得有六部，有少府，有后宮……各種衙門配齊。

燕守戰一拳頭砸在桌面上，發出巨大動靜。

“說來說去，就是不到稱帝的時候，本王就沒有做皇帝的命。”

這還不包括養兵打仗的開銷。錢，的確是個大難題！”

這不等于他不想做皇帝。

他內心無比期待著稱帝當皇帝的那一天，之所以猶豫，就是在權衡利弊，盤算各方勢力的反應，以及接下來應對措施。

他不甘心啊！

之前一直猶豫遲疑，到底要不要稱帝。

真以為稱帝登基，只需披上龍袍就可以了嗎？

沒有錢，沒有擁護自己的文武大臣，披上龍袍也不是皇帝，就是個唱戲的。

唯獨沒想到的就是，錢的問題。

稱帝不稱帝都是其次，錢才是首要問題。

百萬貫錢，難倒一心想做皇帝的幽州王燕守戰。

他甚至異想天開，“要不，本王找云歌支用一百萬貫錢。”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想當皇帝想瘋了吧，竟然借錢登基。

“如果四妹妹只是一介商人，倒是可以這么操作。大不了登基稱帝后，想個由頭解決掉這件事。

燕云同差點沒笑死。

他分明有危言聳聽的嫌疑。

當然……

可惜，四妹妹本身就是擁兵數萬的一方諸侯，找她借錢，父親就不怕稱帝后，朝廷受四妹妹節制？

如此一來，父王豈不是成了傀儡皇帝。”

好好的王爺，說一不二，不好嗎？

非得去做傀儡皇帝，萬事都要聽別人的，就算是親閨女也不行。

他的假設，的確有可能發生。

讓燕守戰做傀儡皇帝，當然不行。

萬萬不行，絕不接受。

當家做主一輩子，沒道理到了老年，卻要受制于人。

寵愛支持是一回事。

叫閨女替他做決定，架空他的權柄，又是另外一回事。

燕云同盡量含蓄，“兒子以為，還不到時候。”

杜先生則說道：“王爺可以緩一緩，不急在一時。可以先考慮要不要出兵配合云歌夫人，之后再見機行事。有了足夠的地盤人口和賦稅，或許稱帝的時機也會隨之到來。”

這對于燕守戰來說，這事比死還要可怕恐怖。

“照著你們的意思，本王不適合稱帝？”

“先生的意思是，繼續使用投降的官員，讓他們為本王效力？”

“正是！”

燕守戰冷哼一聲，對杜先生感到不滿，“之前你提醒本王，說是沒有足夠的治理地方的官員，得了地盤恐怕也會成為負擔。如今你又改口，說可以借此機會稱帝。先生啊先生，話都讓你說完了，你讓本王怎么辦。”

杜先生面不改色，“雖然王爺手底下沒有足夠的官員，但是地方衙門有啊！打下一個地方，收編當地衙門的官員，籠絡當地世家，如此一來，所有問題全都解決。”

“哈哈哈……先生言之有理。不過，還是不如用自己人放心。”

“王爺有大抱負，一時的困難是可以克服的，也是可以忍受的。”

“信得過嗎？”

“有了足夠的武力威懾，相信那些地方官員一定會識時務。”

他找準機會，插話道：“當初劉章就是采取這個招數，用投靠他的官員繼續治理地方。

結果就是，酷吏橫行，從南到北，處處都是反對他的聲音。

主仆二人就開始討論起如何駕馭地方官員，這個深刻的問題。

燕云同一邊聽一邊翻白眼。

但凡劉章當初手段不那么嚴苛，或許今日的北梁就是另外一番局面。

如今遇到干旱，劉寶順竟然沒有足夠的儲備糧賑災，弄得焦頭爛額。

他以殺戮震懾人心，卻無法收攏人心。以至于北梁民生凋敝，商貿難以發展。

要知道，北地苦寒，收成有限。歷朝歷代，很多時候都是靠南方富庶之地的糧食和賦稅支援，用以救濟北地受災的百姓。

如今的北梁，就是缺乏一個像南方那樣的富庶之地，才會如此狼狽不堪。

父王想要稱帝，將一切都想得很美好。怎么就不想想，稱帝后從哪里拿錢賑災？總不能指望，父王一稱帝，老天爺就開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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