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擎本來是想先拿下徹查的權利,把這事大事化小。但太安帝的一句“有負皇恩”,讓他瞬間轉了念想。這是一句看起來簡單但實則分量極重的話,他白擎能執掌朝政這么多年,憑借的就是皇帝的信任,這句話就是捏著他的七寸在摩擦。
信任,才是他呼風喚雨的立足之本!絕對不容有失,皇帝的信任容不得一絲裂痕。這個時候必須果斷取舍!不僅如此,他還要利用此事獲得進一步信任才算翻盤。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讓皇帝知道史明哲是為了拍馬屁才有此作為,那這番在皇帝眼里就成了結黨營私,凸顯他白擎勢大,連當朝六官之首的吏部尚書都要伏低做小,這是一個帝王絕對不能容忍的。所以必須調轉槍頭,賣慘!
他白擎必須是忠犬,且小心翼翼,孤立無援,被人排擠,被人算計。為了維護朝綱秩序、皇權之力敢于向邪惡勢力說不,即使這樣令自己,令自己的家人置身險境也在所不惜。他不結黨營私,他煢煢孑立,是朝堂風雨中飄搖的扁舟,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當今圣上。太安帝,必須保他!通過他去權衡帝王之治。
分毫不落地觀察著太安帝的神色,當皇帝看向史明哲時,白擎大松了一口氣。至于史明哲,這拍馬之術實在太差,不堪大用,棄了就棄了。若是識相,還能幫他斡旋一番,保條性命。若是不識抬舉,自然是昭獄大刑伺候,這種事他做過很多回了。
宋澤并不意外,若是白擎能束手就擒,那便不是白擎了。他能在朝堂的血雨腥風中屹立不倒,絕不簡單。此番白首輔丟棄了史明哲,也在意料之中,他要的就是這個位置!史明哲可以丟,但吏部尚書的位置,丟了可就再也回不到手里了,這一點白擎失算了。
史明哲咬咬牙做了最后的決定,身體頹然地耷拉下來,就現在這個情況科舉舞弊的事情他不得不認。但是,怎個認法就考究了。
第一,科舉舞弊往大了說是禍亂朝綱,寒天下士子之心,動國之根本,喪國之信義,損天子之威。所以,他必須把舞弊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涉及面縮到最窄。
第二,動機,絕對不能是因私報復,若是如此就會被扣上黨同伐異的帽子,這是皇帝最忌諱的事情,萬萬不可觸碰。
第三,籌碼。這是用來平息太安帝怒氣的東西,是量刑的關鍵。
想好對策,史明哲深吸一口氣,向太安帝鄭重磕了一個頭,又面朝白擎深深一禮,雙手脫下官帽抱于懷中。皺緊眉頭,悔恨的情緒醞釀到極致,浮于面頰,涌于雙目:
“罪臣愧對大尹,愧對皇上,愧對白大人。羞愧難當,罔為臣子。
但此事絕非罪臣刻意報復白首輔,不過是多年來淤積于胸的不甘心而已。
當日,罪臣與白首輔談及入閣一事,白首輔的確以朝綱為本,以圣意為尊拒絕了微臣。但微臣并未懷恨于心,只是此事勾起了微臣的陳年舊積。
罪臣十年寒窗,本是胸有成竹,卻因應試那日染了風寒,發揮失常最終得了三甲同進士出身。陛下也知,大尹國向來重文,科舉名次極為重要。罪臣當年因病名次靠后,雖蒙得圣眷位及六官之首,但心中一直放不下這種卑微感,尤其我大尹滿朝文官無不滿腹經綸,鮮有科舉在罪臣之下者……”
太安帝直了直身體,“所以這篇文是出自你手?”
“回陛下,正是!”史明哲長嘆一口氣,俯下身深深一拜:“微臣糊涂啊,為了自我證明罔顧朝綱,有負皇恩。罪臣之所以選中蔣成宇的試卷替換,不過是心存僥幸。”
太安帝點點頭,蔣成宇乃是白擎的表外甥,若是此事東窗事發以白擎的政治嗅覺,一定會捉住史明哲與自己私下商議,將影響化為最小,免得寒天下之心。史明哲算到這個方式也證明他的確不是因私報復,這篇文也確實寫得好,以這種文采當年只得了個同進士出身的確會心有不甘。但今日在大庭廣眾下,此事若是不罰有損他明君之名,天下學子也必須安撫。
看著史明哲,有些惜才更恨其不爭。這幫讀書人,真是死腦筋,已經位及六官之首了,還非要個證明。更嘆他運道不濟,本來今年科舉就這么糊弄過去了,結果論經會一搞大白于天下,這就是天意啊。天意讓朕明察秋毫,讓朕撥亂反正,站在朕這一邊。
抬頭看見不遠處端立著的宋澤,不禁又一嘆。真是天意都在幫朕,去了個史明哲,還有宋澤能頂上干活。沖白擎一抬手:“起來吧。”
白首輔這才緩緩站起來,又假裝因為跪得太久踉蹌一下,又刷了一下慘。朝太安帝深深一拜,又轉身面向史明哲,無奈惋惜長嘆一聲:“明哲兄,你糊涂啊。狀元的身份對你來說就這么重要么,重要到鋌而走險,棄大好的前程于不顧?”
史明哲聞言雙目留下兩行清淚:“白大人海量,罪臣一時迷了心智。但狀元乃是陛下欽點,寒窗苦讀,學富五車,不過是為了陛下的認可。臣知罪,但得了陛下欽點也算了了心愿。”
這個馬屁讓太安帝無比受用,但逼格不能丟,于是斥責道:“學不是為了朕的認可,學是為了黎民百姓,為了國泰民安,為了天下人的認可。”
全場會意,紛紛跪地朝拜:“吾皇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史明哲,你因一己之私罔顧法紀,本應削職為民發配邊疆。朕念你才學非庸,貶為未烽鎮知縣,協理馬市之事。”史明哲磕頭高呼:“謝圣上隆恩,臣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蔣成宇……”
蔣成宇聽到自己的名字一抖,跪趴在地上動都不敢動,埋著頭身體止不住戰栗。太安帝眼里流露出厭煩:“你雖是被殃及,但知情后不及時上報,有欺君之嫌。奪科舉之名次,永世不得再參加。”
白擎本想替自己兒子說兩句,但現在的情況不宜再生事端,萬一觸了皇帝的霉頭便是不妙,今日已經是棋行險著,是最好的結果了。不過是奪了名次,至于不能參加科舉,這不是什么問題,三年之后他總是能想到辦法的,小事。
太安帝看向姚令和白擎:“蔣成宇的狀元被取消,今年的進士依次前遞一位。你們重新發布今年的排名。”
“臣領旨!”
“奴才領旨!”
“宋澤!”
宋澤緩緩走出,“臣在!”
“升任吏部尚書,兼任國子監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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