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家的宅子往北走兩個街口的距離,便能到一個單進的四合院前面。推門而進,過了前院,繞過屏風進到主屋里,一位已花白頭發的老仆已在那兒等著,順手接下婦人的外衣放在一旁晾著,“銷遠少爺還好嗎?”
那剛從外面回來的婦人本有心事,聽到老仆所問先是一愣,隨即又說道,“好許多了,原沒有那么嚴重,都是外面的人在亂傳,你如果不放心去看看也成,我回來看著安安就好了。”說著便去里屋換衣服了。
那老仆還在外面,一邊看著擺弄玩具的安安,一邊往里面回話道,“我去看像什么話,只是當年看著長大的孩子,沒想到一時病了又傳得這么嚴重,姑娘你去看了便是了,快要響午了,我便去做飯了,等下姑爺回來又該鬧了。”
那婦人已另換了一身居家的衣服出來,叫住了正要去東廚里做飯的老仆,“他怎么又出去了,可有說去哪兒,這么大雨,該不會又是去那個吳家了。”
那老仆面露難色,無奈道,“姑娘,這姑爺的事,我也不好多問,剛才你出門沒多久,他便換了衣裳出去了,手里拿著前幾日去集市里掏來的絹畫,多的我便不知道了。”說罷便真的去了。
那婦人只好回去繼續看著安安玩鬧,小孩子當真是不愁的,剛才還在高興的玩著玩具,等到娘親走近時,才發現娘親回來了,便咿咿呀呀喊著要糖葫蘆吃,那婦人便只好先哄著,說糖葫蘆吃多了會招來蟲子吃牙齒,半哄半嚇的好一會兒才不要再吃糖葫蘆。
銘怡心里不是滋味,這日子倒真的過得有點難受。自家這一支在馬家本不算太差,當初馬家第一代分家時,祖上便分了些鋪子和茶園,已算是祖宗恩澤多分了些。可后幾代人又不太會經營,把茶園賣給了大房,只余下一些鋪子,不過每年能從茶園里分些現錢,日子也算過得不錯,到父母時住的也是三進的院子,可是薄命的父母死在山洪里,留下姐弟兩個。
當年若不是本家愿意養著,帶著祖產的姐弟兩人只怕要被那些更窮一點的叔伯們瓜分了,也得虧當年父母與現在本家的大伯關系不錯,兩人才得以棲身,又在成年以后把自己的那部分鋪子給了自己,繼續在馬家過著。
可成親以后的這幾年,日子倒越來越不是滋味,雖有一部分是因為自己節儉,把鋪子里的收入都偷偷的存了起來留給安安,只用茶園里的分紅過日子,這兩年茶園生意不好也就克扣了些。可高進卻不這么想,一直說什么‘千金散盡還復來’,想盡心思的從家里拿錢去花,前些日子還偷了一間鋪子的契約出去抵債,自己卻今日才知道。
今日去找大伯商量時,才知道這高進去年年底和大伯說了賣鋪子的事,自己當真是一點也不知道,一點不與人商量的脾氣放在誰那兒也受不了,何況這還是自己的東西,倒真有幾分過不下去的意味在里面了。
正在發呆的時候,安安突然又咿咿呀呀笑了起來,原來是外面下起了小雨,銘怡立馬去院子里把正在晾曬的衣服收了回來,又隔著墻對林媽說道,“林媽,外面下起了小雨,除了衣服可還有什么需要收的。”家里只有一個跟了自家許多年的老仆用著,故許多事不得不親力親為,這對于商家女倒也正常。
東廚里傳來陣陣的咳嗽聲,想必是被煙熏倒了,過些日子也該再去雇一個年輕一點廚娘了,“姑娘,西廂房那里還有一點花生曬著,這雨大不大,我在里面倒一點聲響都沒聽著。”說著,那林媽便沖了出來,到底是個急性的,直接沖到了西廂房的門邊,把花生收了進去,回來時對著正屋門前的銘怡笑道,“還好,沒有淋到,不然前幾日便白曬了,還是姑娘發現的早,我這把老骨頭便越發的不中用了。”說罷便又進了東廚里。
銘怡倒沒有在回話,招人的事要找時間好生說才行,若讓多年的老仆寒了心,這倒是自己的不是,便回去琢磨自己的那一點心思了。
不過片刻時間,林媽便端了菜到主屋里,除了一份燉豬腳是早上便在爐子上的,其他的菜到都是先炒的,味道也好過一般人所做,要換人做飯到真有點舍不得,可年歲大了吃煙也吃不住了,到底還是要決斷。
等林媽將桌上的碗筷都放齊整了,高進卻還不見回來,銘怡便對林媽說道,“罷了,今日還是我倆個先吃了吧,便不等他了。”高進在家時,林媽一向時不上桌的。為著這事,銘怡以前也同他鬧過,父母去了以后,林媽一向是和自己姐弟一桌吃的飯,大伯也從不攔著,成了親以后反而要回到東廚里吃飯,這怎么也說不過去,可高進是不依的,從來說的都是讓別人看見了像什么話,林媽疼惜自己,但凡高進在時,便借口說灶上還有東西熱著,就留在那里了。
下午陰雨綿綿,高進仍沒有回來,銘怡讓林媽在一旁陪著安安,自己便做起了針線活,心里有事在煩,被刺了許多次,便惱著不再做了,過來躺著椅子上休息。
等到外面天漸黑時,門外才突然有了聲音,該是高進回來了,一旁的林媽沒有料到回來的這么早,低聲說道,“姑娘,我這就去做飯了,待會兒你可別跟姑爺吵,一家人商商量量的才能過好日子,吵是解決不了問題。”銘怡擺了擺手,便讓林媽去了。
高進進到堂屋卻不停留,直接進了里屋,過了好久才換了居家的衣裳出來,大聲嚷道,“這飯還沒好么,成天在家閑著,越發的沒規矩了。”這話雖是對著東廚里吼著的,眼睛卻漂著銘怡這里。
“中午做好了也不見你顧家,現在到嚷上了,合該這一家子人都欠著你的,全都圍著你轉不成。”
高進受了堵,也不示弱直回道,“中午那么大的雨,人家留我那是善意,在你這兒倒是我的不是,這個時辰,別家早就做好了飯等著了,就我家養了個懶人,仗著情份欺人。”
銘怡一聽更氣了,起身指著高進鼻子罵道,“就算養,那也是我養著,與你有幾分關系,林媽為我家幸苦一輩子,也該我養著,你少在這兒發潑。”說完又對東廚里的林媽說道,“林媽,從灶上把中午留的燉豬腳給他端出來,打發了這個餓死鬼投胎的。”罷了才又重新回坐在椅子上了。
高進中午因雨滯在了吳家,厚著臉皮在那里蹭了一點飯吃,也沒有吃飽,等雨停了便立馬回來了,肚子正餓的難受便撒了氣,聽著還有燉豬腳留著,心里又高興起來了,只是被人指著鼻子罵了少不得要找回點面子,對著東廚的位置又是一頓說,“有豬腳不早點端上來,別要偷吃拿不出來了。”
銘怡氣更不打一處來,這人分明是在外面受了餓回來撒氣,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剛要罵回去時,林媽已進了屋,把燉豬腳端在桌子上,還盛了一份中午的剩飯,只是眼睛里有淚珠掛著,也不知是被煙熏了還是別的,叫銘怡看了好生心疼,只得住了嘴,這鬧下去只會再讓林媽受牽連。
銘怡只得在一旁與林媽說,“也是個不識好的,不看看這等齊整規矩的屋里都仰仗著誰來收拾。”又把林媽送了出去。88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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