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恬有些意外,不過是胡謅的事情,梁蒙竟然當真了,而且他還恰好知道點什么。回頭看了他一眼,粗布衣裳在太陽底下顯得發黃,頭發也是隨手束著,深色鞋子舊的發白,鞋尖處還有幾簇明顯的泥。身材不高,干瘦如材,貌不驚人,慣會諂媚,是常見窮人家的養法,也不知他娘拿了那么些錢去干什么。
“你管我找他做什么,你要害怕趁早離開。”梁恬仍沒打算給他好臉色瞧,一邊說著,一邊又向前走著。少年卻伸出手來,牽著梁恬進了一個小巷子,七拐八彎的到了一個更隱蔽的地方。
梁恬正想掙脫時,卻被手指封住了唇,這更激怒了梁恬,一把甩開了少年的手,滿臉怒色的說道,“你在干什么!”
少年略顯無奈,攤手說道,“阿姐剛才也太不注意了,被人明目張膽跟著也沒察覺到,前幾天不是最能甩掉我么,這會兒卻一點都不顧忌街上的人了。”
“那也輪不到你來管,別以為我之前去找過你,你就真把自己當自家人了。”梁恬怒氣仍未消失,看著這擅自黏上來野兒子,真把自己當親弟弟了,分不清一點界限。
少年臉上閃過一陣失落,稍稍站的遠些,壓低了聲音說道,“你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你,上次你們逃了以后,他們也生氣了,現在已經不讓我們插手了,我怕你在這兒有危險。阿姐你回龍家去吧,這街上太危險了,我不能一直護著你。回去以后,讓龍家人把你們送出去,出去后不要立馬回白地城,至少不要走水路,等風聲過去一點,回去后找二姐,只有她能幫到你。”剛才明明還沒一句正經話,這時卻老成的不像是個少年,臉上也換了另一幅嚴肅模樣。
“我為什么要相信你。”
轉瞬即逝的認真,少年又恢復戲謔的樣子,把手背在腦袋后面,笑著說道,“那天我與阿姐在客棧私會以后,正巧遇上一黑衣人從客棧出來。你猜他去哪兒了,他跑到別人門前去了,也是個不怕死的,要不是我護著,他現在早不知道被丟到哪個荒郊野嶺喂野狗了。”
“你胡說。”
“我胡說不胡說,你去問他就是了,不過他也可能不知道我救過他,還覺得一路順利呢。你也讓他收斂點,這里又不比他的白地城,喝醉了酒還有人接回去。”
“喝醉?”
少年干笑了兩聲,朗聲說道,“打個比方而已。趕緊走吧,我在這里拖住他們,晚了我們都不好走。”少年說著也不管梁恬愿意,就把人反向推走了,自己出去應酬那迎面而來的人了。
梁恬早不想這人跟著自己了,在巷子里也沒停留,順走巷子一路向前,繞了許久才到大路上,迎面而來的馬車在身邊停了下來,正要躲開,下來的卻是思明,一臉焦急的樣子。
“你去哪兒了?”
看見思明焦急的樣子,梁恬之前的煩悶之氣都盡數消失了,突然有些釋然,略微歉意的說道,“我就是出來走走,正打算回去了。”
思明又往里面的巷子看了看,才回過身對梁恬說道,“回去吧,阿盼也在找你。”思明上了馬車,又用伸手出來,示意梁恬上去。
梁恬也伸了手過去,修剪齊整的指甲,有些冰涼的觸感,不比自己寬大許多,拉著上車也就剛剛足夠,自己怎么就沉迷這樣的人了呢。
“思明,之前你送我的手鐲是不是也該給我了,你看我手上都空落落的,沒得戴好不習慣。”上了車,梁恬仍拉著思明的手也不肯放開,嬌滴滴的說道。
“嗯,回去我就給你。”思明的眼神有些閃躲,抽回了握著梁恬的手,局促的又極不自然的放在胸前,過來一會兒才從衣袖里拿出一塊手帕,遞給了梁恬,“這是你之前給過你的。”
“你一直帶著?”
“碰巧。”
梁恬接過手帕,尚有余溫,又用鼻子嗅了嗅,是偶然在思明房里聞過的香薰味道,已有些淡了,與上次淡淡的皂角味不同,是用心保管后又帶在身上的。
走了一上午的路,梁恬也有些累了,斜靠在思明的肩上,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臂,突然想起自己上次送給思明的手鐲,卻一次也沒再見過。當時一時興起,給了他手鐲,他怎么會戴著女孩用的手鐲呢,回去應該再從包裹里找塊合適玉佩才行。
“思明,我又不想回去了。”
“那就不回去,去岷城吧,帶你看看那里的山水。”
梁恬又想起昨夜的事情,皺著眉說道,“不去那里也行的,去銅安城怎么樣,我還沒去過呢,然后再雇輛馬車跋山涉水回白地城,我無論如何都想試試做游商的感覺。”
“我昨天晚上說啥了,讓你這么在意,是關于以前岷城的事嗎?”
有意岔開的話題,卻還是提起了,梁恬決定還是不瞞著了,如果和他一樣什么都憋在心里,那又怎么開解,便說道,“你提起你娘了,很痛苦的樣子,我怕你再觸景傷情。”
原是這樣,思明想了一會兒,說道,“我聽曾叔說,岷城去年遭過蝗災,此時米價漲得厲害,你我雇輛馬車去湊一趟熱鬧也好,等回來時,再帶些皮毛回白地城,正是深秋時候。”
梁恬聽了,也來了興趣,但又顧忌思明心情,仍問了句,“真的沒關系嗎?”
“沒事的,都是些陳年往事了。”
午飯過后,思明便從包裹里拿了之前被退的手鐲給梁恬,倒讓梁恬有些意外,本以為思明說的回去,是在白地城,沒想到他連這個都隨身帶著。
梁恬便伸出手來,對思明說道,“你幫我戴。”
送手鐲是一回事,親自戴上卻又是另外一回事,思明到底還是個少年,當即羞紅了耳郭,低著頭試了幾次,才手鐲好好的戴在梁恬手上。
梁恬滿意極了,抬手迎著光,笑嘻嘻的說道,“戴的好極了。”說著也將脖子上帶著的麒麟玉佩取了下來,放在思明手里,“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塊玉佩,是偶然在玉石市場得到的,現在我把它送給你,作為手鐲的回禮。”
思明將玉佩推了回去,說道,“你之前不已經給過我一個手鐲了嗎,不用再給個玉佩了,既然喜歡就自己戴著。”
梁恬扭頭說道,“最喜歡的玉佩戴在最喜歡的人身上,是再好不過的事了,之前的那個手鐲也不適合你戴,那時只是換一個,這個才是真的還禮。”
‘最喜歡的人’,原本只是紅了耳根的思明,這時連臉也全紅了,囁嚅著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久,才結結巴巴的說道,“那我就收著了,我收下可不會再還給你了。”
“嗯。”梁恬說著又將思明推著到椅子上坐著,將那玉佩環著脖子,戴在思明身上。思明將那玉佩又放進了衣裳里,貼著皮膚,一股溫熱傳遍了整個身體。
第三天清晨,準備妥當的兩人,從龍家出了門。聽說思明要回西北一趟,龍平也備了馬車,又派了些隨從將二人送出了城。只有顧盼哭得滿臉淚花,直罵巧哥哥是個騙子,不與自己一同回白地城。
趕車的馬夫,是前幾日青衣男子的兄長,名叫全貴兒。人如其名,是個看起來殷實的矮胖男子,最擅長與人周旋,就連出城的過路錢都比別人少給了幾個銅板。
起初,路上還算平穩,寧州周邊的幾個小城市都比一般地方富裕,趕不到一天的路程,便有大小不一的城鎮,供來往的人停歇,客棧、馬廄,商鋪,什么都比較齊全。
有些地方甚至比白地城里還要繁華許多,可讓梁恬開了眼界,時常去熱鬧的市場里逛逛,換些便宜的貨物,到下一個城市賣。雖說一路上有賺有虧,到某天晚上一合計,把三人的食宿都包了,竟還有剩。這又讓梁恬開心了許久,也更加繁忙的加入各地游商的隊伍,一路上熱熱鬧鬧便也過了。
只是思明要去的西邊本就不是絲綢之路的大道,走著、走著也就與這些人分散開了,漸漸只看得見一些散落的商人與僧眾。好在梁恬并不苦惱于此,又想出與一些農家獵戶收些稀罕之物,拿到城里去賣的法子。
游商,思明到曾做過幾次,這與農家購買藥材,野味卻是沒有想過的,雖然一開始也勸說,不要買這些來路不明的物件,但也拉不住梁恬日漸高漲的賺錢之心,只能兩手一攤,隨她去了,遇見假貨的時候,只能安慰一番,也就過了。
這天正午,三人行至半路遇見路邊的一個茶棚,便坐下來休息,吃些茶點再上路,卻聽店家說,前去路上都沒有歇腳的地方,不如在太陽快要落山之時換另一條道,在一個名叫‘李莊’小村莊里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回大路上,去下一座城。
思明對這邊路上的記憶,已十分模糊了,聽了店家的建議后,也覺得有理,便讓全貴兒特別注意店家所說的李莊,三人好去住上一晚。88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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