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閨女準話,簡振軍立時站起來說:“行,那我去跟你奶通個氣。”
交糧種的事簡寧沒管,由簡振軍去安排,他出門的時候,簡寧用牛皮紙包了幾個肉夾饃揣他兜里。
交完糧種還要幫忙轉移到高地山洞里,注定要通宵達旦。
火光在風里搖曳,村委大門口嘈嘈雜雜,人來人往。
先爭分奪秒把最重要的糧種連夜運上山,就像簡寧說的,只要人沒事,糧種尚存,不管事態怎么惡化,總歸能看到點希望。
黑山嶺西面半山腰,早年間那有個土匪窩,那邊有自然形成的山洞,也有人為鑿開的山洞。
糧種運到山洞里,留三十名壯漢看守,剩下的人趕著下山把村里公家的老陳糧搬運上山。
再來就是把村里的豬啊雞啊這些家畜趕到一荒丘上,用木攔柵繞著山丘扎一圈。
幾百頭豬,沒法跟糧食一樣弄上山,洪水一發,這些家畜憑本能就會往山坡頂上跑。
折損肯定是無法避免,運氣好能保存一大半,總好過放在豬圈里全淹死。
王安慶差人把剩下的豬草全給倒在土丘頂,盡人事聽天命,活多少算多少。
幾窩小豬崽子裝框里,還捆了幾只老母雞帶走,就像留火種一樣。
村里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簡寧靠在床頭看了一會醫書,眼皮漸漸下墜。
她沉入深度睡眠。
做了一個夢。
她墮入黏黏糊糊的地界,全身動彈不得,意識像是裹黏在瀝青桶里,浮不上來,周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冰涼。
她拼命掙扎,越是掙扎身體陷得越深,鼻孔里,口腔里,眼睛里鋪天蓋地涌入黏糊狀的物體。
她喘不過氣來,張大嘴呼吸,更多的黏糊物體灌入口腔,連眨眼都變得費力,身體愈發沉重,像灌滿鉛一樣,肚子在慢慢變大,似一個皮球吹到極致,隨時要炸裂。
意識在模糊,身體不斷的下墜。
這種感覺十分詭異,包裹她的黏糊狀物體仿佛要吞噬她的意識。
她模模糊糊想,我是要去十八層地獄嗎?
意識在飄散,在消弭……一束微光倏忽而至,她用盡最后的力氣抓住了那點亮光,螢火一閃一閃,將離散的意識攏住一團塞入她的眉心。
余燼復起,她擁有了磅礴的力量,掙脫枷鎖,打破桎梏,揮動雙手,包裹她的粘稠物體如水波向外一層層蕩開,空隙里射出刺目的白光。
一股冰冷的罡風勢不可擋擠進來。
場地豁然一轉。
冰天雪地,寒風獵獵。
她很冷,環著雙臂抱緊自己,毫無用處,徹骨的寒冷摜穿人的身體,血液停止流動,四肢逐漸僵硬,即將凍成一坨冰雕時,遠處晃晃悠悠飄來繁星點點的螢火。
螢火盤繞的地界,極速生長出一片青青絨草,用肉眼可見的速度開花結籽,血液恢復流動,四肢回暖。
罡風刮走草籽,草籽掉落的地方,青蔥碧意,蔓草不絕,草木欣榮。
赫然夢醒,
頭痛欲裂,
簡寧按住太陽穴使勁揉搓,打破冷戰:“螢火點對我很重要?”
系統答得迅速:是。
“可是我無法提取。”她聲音有點冷,夢境中的寒涼余悸未消。
系統回的干凈利落:不到時候。
說完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她嗓子干啞:“我所在的世界是不是要崩盤了?”
“我不在原來的世界了?”
“這個世界沒有他們?”
是。系統明白她口中的“他們”意指誰。
心底情緒劇烈翻涌,她長久沉默著,眼眸深處是一片望不到底的黑暗深淵。
時間恍若停滯。
系統出聲: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今晚的系統格外好說話,不涉及關鍵,基本有問必答。
“我能回到我原來的世界嗎?他們還在的時候。”
不能!
你心中的世界已然泯滅于宇宙中,不存在的物體回天乏術。
這句話似觸到了簡寧的某根神經,心臟像是被誰狠狠掐了一下,喉嚨塞滿棉絮,眼眸濡濕,她翻過身,面部埋在枕頭里,發出低低的嗚咽聲,似山林間失去母系庇護的幼崽。
系統心生不忍:你聽過一句話嗎,冥冥中自有天意。
“什么意思?”枕頭里發出來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有些人有些事不要刻意去強求,一切自有天意。他很禪意的說:世事輪回,因緣際會,一切皆有定數。
簡寧露出半邊臉,眼神不無期盼道:“你是說我還要機會見到他們?”
系統拒不承認:我沒說,自行理解。
簡寧又重新把臉埋進枕頭里。
系統:余生漫長,不管發生什么,都要微笑面對世界。
簡寧不吭聲。
良久她啞聲道:“你不是以拯救世界為己任嗎!你救救可憐的孩子唄。”不管系統的話飽含幾多深意,她首先要活下去。
語氣摻雜著似有若無的疲憊。
經歷過一次慘烈的浩劫,還來一遍,任誰都會覺得疲憊。
系統:我說過,自然災害我無能為力,唯一的變數在你身上,你需要螢火。
主人你快加油吧,別在渾渾噩噩度日,種田究竟有什么好的,把你迷得七葷八素,五迷三道的。
早知道就不開劈種田空間了……
浪費能量,坑了自己。
簡寧:“!”
什么叫唯一的變數在我身上?強加于人可還行。
鐵了心要我當救世主嗎?!
可以拒絕嗎?
顯然不能?
她需要礦源,需要螢火,強烈需要。
適才那場夢不僅僅是一場夢,也不是幻覺,而是她潛意識里激發出來的東西,她知道!
所料不錯的話,她原本應該擁有磅礴而又強大的力量,但被某種不知名的物質禁錮圈鎖,而螢火就是那把密鑰。
“我知道怎么做了。”她悶悶道。
雨又下了一夜,噼里啪啦的敲打著窗戶。
聽著那響聲,無端端讓人心發慌發憷。
昨晚王安慶在喇叭里喊避災交糧種,不少人覺得他大驚小怪,今早一開門,一腳踩下去,積水漫到小腿骨,一下子就慌了。
爭先恐后要第一批走。
一夜之間王安慶嘴角就起了幾個燎泡。
他通宵不眠,忙得腳不粘地,雙眼布滿血絲,大清早又被這些添亂的婆婆客吵得腦門疼,口氣異常暴躁:“吵吵吵,再幾把吵就給老子去荒丘看豬。服了你們這些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倔驢,昨天晚上苦口婆心勸你們早點上山,你們唧唧歪歪不同意,非要等兩天,現在又爭著搶著要走,老子不想管你們了,隨便你們幾千人呼啦啦涌上山,踩死幾個拉幾把倒。”
一通吼,大伙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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