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掃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就知道是小金子來看過她了。兩個女孩子都是不修邊幅的。一個在外表上不修邊幅，一個在內心里不修邊幅。而兩人的目的又是相同的，都是為了保護自己。

零轉過身來靠在橋墩上，看到了遠處走近的江念，朝他招了招手，隨意的指了指剩下的幾瓶啤酒。

媽媽被逮捕后零就沒有再回到消防隊所在的大院了。她拖著從江念那里堂而皇之偷來的睡袋就睡在這座土造的奈河橋橋洞底下。

向南以南都是些友好的天氣，沒有界限分明的冬季，沒有大雪覆蓋的日子。在這里出生、成長、養老的人們從未見過漫天的飛雪是什么景色，也不知道地面鋪滿冰霜化去以后會帶來多么的寒氣。

所以流浪漢特別多。生病與饑餓是流浪漢們唯一的天敵。零不害怕生病也不害怕饑餓。她害怕的，毫無目的。

江念隨意的打開了一瓶酒，他不想問酒是怎么來的，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念書的時候，就一直想要是媽媽能回來就好了。可是爸爸說媽媽不能回來，媽媽回來就被她的那些壞同事們說準了。他們會逮住她不放，會不停的攻擊她，會逼迫她淹沒在流言蜚語中。那時候，我還不明白什么是流言蜚語。”

“可是后來我懂了，你知道么。我懂了。因為被媽媽拋棄，因為爸爸為了救孩子們死掉。所有的人嘴上都說著爸爸是英雄，那些人，他們來家里采訪我家。拍各種各樣的照片。各種各樣的人來送錢。他們來的時候，家里總是有大人在，滿臉的堆笑。可是，我爸爸才剛去世啊。”

“后來他們說我不懂事，不配合。讓爸爸白白替我爭取到了那么多的關注和善意。我并不需要！我只需要我的爸媽給我回來。”

“我以為只要那個人消失了，媽媽就能回來……”

江念隱忍的低下了頭。

“就像我以為店長消失了，沒有人再能欺負小金子，小金子就是我的了。”

江念吃驚的看著她，“小金子？”

“嗯。”零抬起了眼眸，眼睛在笑，可是眼底里滿是傷痕，“她跟我說以后不會再找我玩了。因為那個新來的臨時工不喜歡。那個新來的臨時工……小金子跟那個人談戀愛了。這些東西，”她用手往地上指了指，“都是臨時工讓小金子自己掏腰包買的。他教育小金子了，偷盜便利店的東西是不對的，監守自盜是不對的，跟我這樣的人往來做朋友是不對的……”

江念輕輕伸出手攬住了零的頭，將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一天零頭一次對江念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吳衡珺。大學的時候念的是刑偵學。但是心理評估的時候發現她有邊緣人格特征，于是要求她接受再次評估并做好休學的準備。她知道自己是通不過測試了。

“我可以做一個好人的。可是卻沒有人給我機會。”

“你不要覺得愧疚，媽媽殺死那個人，是為了保護我。她知道，我遲早是會動手的。”

“你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本來就是一個邊緣性人格的個體。我，進入不了這個真實的社會。”

江念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床頭的一張給自己的留言卡片。

喝完了小金子買來的所有啤酒后，他背著零回到了他的公寓，然后不知不覺睡去了。

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里爸爸和媽媽都回來了，奶奶也回來了。

爸爸不是凜霧昀，而是江洋。江洋將他抱了起來。小的時候他一直渴望父親可以抱抱他。

但是江洋的眼神總是謹慎的，因為遠處還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一開始是桃樂絲，桃樂絲死后就是程詩雨，她們總是以自己的方法守護著那個小男孩，卻從來不知道小男孩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只是希望爸爸媽媽能像普通家庭的爸爸媽媽一樣。至于他們之間任何的仇隙，他其實并不在乎。也不想追究。

親眼看著父母的離散之后他也只想找到一個外部的原因。他根本不在乎長輩們之間的恩仇。意識到的只有是那些長輩，他們辜負了自己，辜負了自己一直的期望。

他需要的從來不是凜霧昀把所有東西從江洋的手中搶下來，統統都放進他的手掌中。他只是需要哪怕有一個父親，無論是不是親生的那一個愿意真心的陪伴著自己，做自己的家長，就可以了。可是，兩個人口口聲聲愛著自己的母親，他們卻沒有一個人做到，沒有一個人能代替桃樂絲做到。

你們活著還有什么價值呢？還有什么意義呢？你們都去死了好了。反正，這輩子也不會有父親了。

漫天煙花灑落下來的時候，一個女子在湖邊縱身躍下。她很快成了網絡紅人，因為她救起了一只貴婦狗，那只貴婦狗是屬于一個過氣小明星的。小明星年輕的時候被富豪圈養，衣食無憂，也就沒有了拼命的念頭。隨著富豪年邁，富豪的子嗣長大，家族的江山易主，小明星的生活也落魄了下來。

現在她需要一個身兼數職的員工，又能當司機，又能當保鏢，又能當保姆，又要對她沒有什么歹意。這個救了她狗狗的女孩子就很好。而且自己雇傭了這個女孩子后就可以省下來一大筆感謝費。還在網路上博一個好名聲。重新翻紅一把。

一舉多得何樂不為。

江念慢慢笑了出來。不愧是零啊。她要生存下去就有一百種辦法。

后來他離開的時候把睡袋洗干凈寄送給了她。零就一直睡在睡袋里。

小明星問她，明明有大床啊，為什么要睡袋呢。零露出了空洞而迷惑的笑容。

零去了監獄，見到了自己的媽媽，對媽媽說了她只希望媽媽可以回來。母女兩人隔著探望的護板默默落淚。

她因為有了希望，繼續等待著媽媽出來，一起生活。所以她可以生存下去。

意義啊這種東西，有時候只有自己才能發現呢。

遇見你啊，真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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