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露怔了下,說:“你為什么覺得是我?我又不認識那個記者。”
唐新哲精明的模樣顯現出來了。他閑適的喝了一口茶水說:“如果你不這么急著否認,我還不會這么肯定是你。”他放下杯子,繼而又說:“我讓人查過以前的新聞,那個記者不止一次采訪過你。就在明君否定你做《輕時尚》封面模特之后,他還采訪過你。所以,你不可能不認得他。不僅如此,他還知道你和明君之間的恩怨。再有就是,記者會招開的那個點,你應該有工作安排,還忙里抽閑看現場視頻,是擔心那個記者說出什么聳人聽聞的話嗎?”
林露手指攥得更緊了,她挪了挪屁股,如坐針氈。本來喜歡聰明的男人,可是,這個男人一旦像個偵探似的盯緊自己,那滋味兒就不一樣了。
想了下,豁出去了,她一抬眸:“我看現場,是關心你不行嗎?我怕那些記者刁難你。”
林露語速很快,怕一遲疑就卡殼了。說完心臟怦怦直跳,她這樣算表白了吧?
唐新哲沒什么特別的反應:“關心我?那謝謝你了。但是,我想不止關心我這么簡單吧。你更怕那個記者透露是你泄露的信息。所以,我相信你是不小心說出來的,畢竟那些記者套話的本事一流,不是你一個小姑娘能應付的。再加上你怨恨明君和夏童童,現在明君出了事,墻倒眾人推,你也會忍不住伸一下手。明君,我還有夏童童三人之間的關系,想來你是非常清楚的。怒意的驅使下,稍微透露一點兒什么,就夠他們大做文章。”
林露眼光抖了下,她的確非常清楚,能感覺出明君和唐新哲都很袒護夏童童,所以,肯為她出力。但是,通過她的了解和觀察,唐新哲那樣做應該是為了明君,這才是讓她最為憤恨的原因。所以,當記者找上門來,提到明君的時候,她忍不住想要加點兒料中傷她。
“我是不小心說漏了,而且,我也沒說什么。只是說你和明君的關系看起來不一般……”她頓了下,聲音微弱:“這么覺得的,怕也不止我一人。”
唐新哲沉默須臾,仿佛陷進一種沉思。
他很快抬起頭:“你從簽約清蘊以來,一刻沒有安份過,清蘊完全可以開除你了。但是,考慮到你可能是不小心,所以,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林露吃驚道:“什么將功補過的機會?”
唐新哲氣定神閑;“很容易做到。”
記者會三天后如期舉行。
這次出席的記者更多了,清蘊刻意換了一個大型會議室,結果來的記者還是一直擠到門口。
時間一到,唐新哲在秘書和工作人員的陪同下走進來。
青年才俊,何時看到都英氣勃發。
他在總經理的位置坐下。
先是記者發問,無非是問些糾紛的進展情況,和《輕時尚新裝》是否有和解的可能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工作人員都按照設置好的答案回答得天衣無縫。
很快重點來了。
一個記者興致勃勃的發問:“唐經理上次記者會不是說,這次會拿出證據證明明君受輿論譴責,是遭受了網絡暴力。不知道你想怎么證明?”
唐新哲端然坐在那里:“我既然說了,就肯定會給大家一交代。我找來了幾段視頻資料,稍后會給大家播放。我知道會有人質疑它的真實性,這本來就是一個充滿懷疑的社會。所以,在收集那些資料的同時,我請了警方的人做見證,全程都有公方的人陪同取證。在此,我以清蘊總經理的身份保證它們的真實性。也歡迎在座的所有人,和網上所有的熱心人去查證。如果查出資料有假的證據,我將承擔法律責任。”
他的一番慷慨陳詞一定程度讓人信服,以唐新哲的公眾影響力,如果不是心里有底,不會輕易做這樣的保證。何況還有清蘊,他不能棄清蘊的企業形象于不顧。
所以,但凡他敢這樣承諾,就說明了那些東西的真實性。
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播放。
首先出現的是一個女人,四五十歲的年紀,和她一同出現在視頻里的,還有兩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可以清析看到他們的警號。方便日后調查真假。
女人聲稱她是張慧香以前的保姆。
她對著鏡頭說:“我是通過熟人介紹去那家當保姆的。是死者的女兒跟我談的薪酬,給的價格不低,她說如果做得好,會留我一直在那里照顧。我有兩個兒子讀書,家里很需要錢,當時能找到這份工作,也是高興的不得了。開始以為工作很好做,因為張女士并非完全沒有行動能力,她只是身體很差,我見到她的時候瘦得只有一把骨頭。但是,我沒想到一個身體羸弱的人,脾氣卻那么暴躁,動不動就罵人,有的時候還拿東西打人。”
她指了一下自己的額角說:“瞧,我這里還有一道疤,就是那個張女士拿杯子砸的。其實當時我也沒做什么,她在床上吵著要喝水,因為我在拖地,就說拖完了這屋去給她倒。結果她拿起床頭柜上的杯子就向我丟了過來,我沒防備,一下打到額頭,當時就打破了,血流不止。我兒子因此很生氣,讓我不要做了。但是,張女士的女兒打來電話道歉,還給了不少的醫療費,考慮到人家待我不薄,我就留下了。
后來又產生離開的念頭,是因為我發現張女士好像精神有點兒問題,好的時候挺好,一旦發起瘋來就跟神智不清似的。有時我看著她的眼神和表情,都覺得毛骨悚然,正常人沒有那樣看人的。有一天我大兒子來給我送東西,一眼看到她就覺得這個人精神不正常,讓我不要做了。他擔心張女士發起瘋來,會不會殺人。我倒不擔心她把我殺了,她那個身板真要動起手來,也不是我的對手。我堅定離開的想法,是害怕她有個好歹,我有嘴說不清。我不是說了嘛,她有的時候神神叨叨的,用直勾勾的眼神看人。有的時候她關著房門,我就聽到臥室里傳來自言自語或怪叫的聲音。我那時真的太害怕了,如果她真是個瘋子,自殺了怎么辦?她女兒又不在身邊,到時候有個意外我非得擔責任不可。所以,我就堅持辭職了。”
除了保姆的那段陳述,還有江陽城警局出具的證明。
三天的時間,唐新哲竟然去千里之外的江陽城,找當年辦理此案的警員對當年的事故做出了解釋說明,并出具了官方證明材料。
據案件的負責人說,當年張慧香墜樓身亡,他們的確考慮過是他殺,而且,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明君。
所以,第一時間他們就帶明君去了警局了解情況。
明君完全解除嫌疑,是在檢驗結果出來之后。公方在張慧香的尸體中驗出了毒品。
原來張慧香出獄后,又開始吸毒,這也是為什么她時而精神渙散,神智不清的原因,她的大腦因為長期吸食毒品,已經喪失了一個正常人的理智。
后來警方的確在張慧香的床底下的地板中發現了私藏的毒品,應該是她以前販毒沒有繳獲的。
這也是保姆覺得她精神有問題的原因。
毒品已經麻痹了她的神經,致使她行為失常。
保姆離開后,明君不得不回來重新找保姆,她一眼看出張慧香死性不改,非常憤怒。
負責人說:“那一晚我清析看到她眼中的憤怒,她很憎惡自己的母親,她說她的母親不僅毀了她自己,還毀了所有人。比起憤怒,更刺心的是痛苦,我看到了一個孩子的無奈與痛苦……”
明君那時候就決定了,送她去戒毒所。
張慧香當然不肯,大罵她是不孝女,說她如今那個樣子被送去戒毒所,只有死路一條。她說明君回來就是為了殺死她,她讓明君滾,不要再管她的生活。
這就是鄰居為何聽到母女兩人爭吵不斷的原因。
張慧香突然翻越欄桿,墜樓身亡,是因為毒癮發作,神智渙散所致。
明君當時就在客廳,她說她看到張慧香從臥室里出來,瘋了一樣直沖進陽臺,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一頭扎進濃烈的陽光里去了,仿佛急不可耐的捕捉什么東西。她怔在那里,一切發生的太快,結束得也太快了,像做夢一樣。說不出什么心情,或許有痛快吧,十惡不赦的母親終于從她的生命里消失了。也有不甘,她退場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她咬牙切齒的恨意無從發泄,就永遠卡在了那里。
當時此案沒有公布太多詳細信息,是為了保護個人隱私。畢竟張慧香的確是意外身亡,沒有向媒體披露太多信息的必要,況且,死者的家屬也不希望。
一切邪惡的情緣斬斷了,明君也會永遠離開。所以,她不希望過去的那些痛徹心扉有人再提起,更不希望它們像幽靈一樣糾纏折磨她一生。
其實在輿論展開猛烈抨擊的時候,她只要把當年案件的真相提取出來,由公方公布于眾,就能還她清白。
可是,她寧愿承受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也不愿翻出舊事為自己辯解。
可見往事之痛。
唐新哲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說話的時候,聲音輕微顫抖:“知道她為什么寧肯被你們字字誅心,也不愿提及過往嗎?有的人不在那個環境里,沒有經受過那些痛苦,就根本無法理解別人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明君不說,是因為比起自己現在經受的這些痛苦,更讓她難以面對的是再回憶一遍失去弟弟的痛苦。你們很多人已經知道了吧,她還有個弟弟,很多年前去世了。早在明君十幾歲的時候父母離異,她跟著父親,弟弟跟著母親。父親沒幾年就因病去世了。張慧香是個吸毒犯,從未盡過一個母親的責任,那些年都是明君自己在養活自己,那種艱辛和難耐應該不難想象。相比,她還是幸運的,歷盡千辛萬苦,至少她活下來了。她弟弟就不一樣了,常年被喪心病狂的母親虐待,經受了非人的苦,為了有錢買毒品,她不惜將親生兒子賣到印尼島,在一次事故中沉河而死。明君為了尋找弟弟,也差點兒在那里消亡……”
說到這里,他氣息斷裂:“當你們譴責她不孝順自己的母親時,有誰先撫平她心上的傷口?如果換作是你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不痛嗎?不恨嗎?”
一開始還喧鬧不已的場子陷入持久的沉默,有女記者已經傷心落淚。
這是一場出彩的講演,演講者自己都痛心不已,氣息哽斷,幾欲落淚,又何況是聽的人。
唐新哲站起身,又坐下,體力不支似的攥緊拳頭,先平撫自己的情緒。
“我看到有人肆意抨擊,說她心狠手辣,也有說她人格不健全的,甚至有人說她心理變態,叫她去死……在我看來,說出那些話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格缺陷,心理不健全。那些噴子們真的了解她?了解真相嗎?他們只看到一個片斷,或者一個畫面,就言語惡毒。不,他們根本不是在聲討,更不是為正義而戰。他們只是借機發泄自己的情緒。生活不如意,對社會不滿,或者是為了尋求自我認同,便隱瞞真實的自我,以虛擬的身份肆意攻擊指責別人,肆無忌憚。這樣的懦夫,無非想利用群體感而逃避個人的責任感和負擔感。它集中體現的,是這個社會無數人的惡意。
那些自詡人格高尚的人,跟她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堆垃圾。她努力活著,積極向上,勇敢堅毅,比起那些只能靠惡語傷人來刷存在感的人,實在不知好上多少倍……”
杯子在手中輕輕搖晃,紅色的液體翻起波濤。
梁靜姝目不轉睛的盯著大屏幕,心里的感覺很古怪,,記者會很成功,唐新哲的言辭太精彩了,表情也太動容了,這個記者會結束,明君的形象就會有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只是,三天的時間,準備這么完備的東西,是不是太不可思議?
更像是精心安排的場景,只等時間到了,直接上演。
“砰!”
一聲清脆的響動,高腳杯子四分五裂,腥紅的液體像潑灑的血液。
梁靜姝艷紅的蔻丹捏緊,表情兇狠的想:“明君竟然背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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