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著茶色太陽鏡,摭去一雙艷光滟滟的桃花眸子,但嘴角的邪肆痕跡卻異常熟悉。這張臉落入眼眶的一瞬,將她心底的烙印都激活了。
明君反射性的站起身,看到他身邊的另外一個人后又忍不住卻步。
梁晨的臂彎上還掛著一個女人,她將身體親昵的貼近他,上半個身子幾乎全靠在他的身上。兩人邊走邊說笑,原來,梁晨臉上的笑容就是為她綻放。
明君艱難的走近幾步,他們的對話依稀落入耳中。
女人略帶撒嬌意味的時候,聲音總是特別軟綿:“晚上我想吃火鍋,朋友們一起吃多熱鬧啊。”
此時梁晨一只胳膊環住她的脖頸,修指捏了捏她小巧的下巴,威嚴又不失寵溺的說:“不準吃!上火的人不是你?”
蔣捷羞澀的別開臉:“公共場合,注意形象。”
梁晨滿不在乎的哼笑:“摸我自己的女朋友不行嗎?”
明君一雙腿灌鉛似的,艱難的移動,在兩人就要搭乘電梯上樓之前,終于站到兩人面前。
“梁晨……”
看到她,蔣捷的神色中閃過驚恐,她瞬間直起身子看著她:“怎么是你?”
明君目不斜視,目光堅挺的落在梁晨的臉上。她倒要看看,見到她,他會是什么表情。
時間仿佛靜止,凝固幾秒鐘后,梁晨慢條斯理的摘掉太陽眼鏡,懶洋洋的看向蔣捷:“她誰啊?”
不等蔣捷回答,明君“哧”一聲就笑了,完全是那種諷刺至極的笑聲。跟她玩陌生人的把戲嗎?雖然笑著,但是,眼睛里卻抑制不住火辣辣的,她下意識抬高下巴。
梁晨聽到笑聲望過來,只見她高抬頸項的樣子,猶如白天鵝般傲氣逼人。
蔣捷用略微不自在的嗓音說:“她就是明君,明主編。”她接著犀利的對明君說:“你已經不是輕時尚傳媒的員工了,還來找梁晨做什么?我知道輕時尚傳媒集團以那樣的方式開除你,讓你心生不滿。但是,那都是你咎由自取,誰叫你幫著梁靜姝一起損害輕時尚傳媒的利益。”
她先發制人的說,刻意將她和梁靜姝死死的捆綁在一起。
從蔣捷或者其他人口中聽到這番話,明君都不覺得奇怪。那些不明所以的人的確以為她和梁靜姝是一條船上的,不然輕時尚傳媒也不會以那樣的方式開除她。真實情況到底是怎么樣的,沒人比梁晨更清楚。
但是,明君分明看到他的眼中劃過鄙夷,接著瞇了瞇眼:“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明主編。”
呵,這話聽起來多像“原來你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女魔頭”。
明君胸中一陣憋悶,她強忍著:“梁晨,我們聊一聊。”
蔣捷阻止說:“不行,他腦子受傷,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跟你沒什么好聊的。明君,我勸你還是省省吧。梁靜姝已經死了,你和輕時尚傳媒的恩怨,也怪不到梁晨的頭上。”她拉上梁晨:“快上去休息吧,你晚上不是還要錄制節目。”
她一邊說著,已經按開電梯。
兩人就要越過明君走進去。
明君忽然生出一股蠻力,扯開蔣捷的手并一把將她推進電梯。她攥上梁晨的手臂拉著他轉身就走。
蔣捷焦躁得就要從電梯里跳出來,她尖叫:“明君,你站住……”
明君靜冷的轉首,聲音冷淡,不容質疑:“你確定要在這里鬧開了嗎?他不是大明星嗎?”
她的威脅奏效了,蔣捷站在那里不敢輕舉妄動。除了考慮到梁晨是公眾人物,她更不想媒體就兩人做過多的報導。就讓他們無聲無息的結束好了。
就在她恍神的空,電梯門緩緩關合,蔣捷看到明君拉著梁晨一路走出大堂。
一個女人,身材纖細,不知道她哪里來的力氣,死死的攥著他,一路步伐飛快。
梁晨的手臂要被她捏斷了,出了酒店大門,他故意哼哼:“疼……”
明君生風的步伐停下,才像突然反應過來。她轉過身,干瘦的手指僵麻,一時不聽使喚,她定定的看著梁晨,好一會兒五根指頭才緩緩松開。對此她一點兒歉意也沒有,相比她心里的疼,這點兒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你也知道疼嗎?”
她漂亮的眼睛霧蒙蒙的。
梁晨忽然抬手擋住,一只手就那樣覆到她的眼睛上。
他聲音冷漠的說:“你別這樣看我,好像我真負了你。”
明君一把扯掉他的手:“難道不是嗎?”
梁晨眸內閃過陰霾,他不悅的抿了抿唇,側首打量了一下周遭環境:“你確定要在這里說?”
他的反應太冷靜了,眼見她情緒失控的時候,他的眼中明顯流露出不耐煩,明君意識到了什么,心里涼了半分。
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已經看不到對她的半點兒溫情。
明君心里又疼又亂,有些不知所措,她問:“那你說去哪里聊?”
梁晨將車開過來,叫明君上來。
明君坐到副駕駛上,用力的扯過安全帶系上。也不問梁晨帶她去哪里,她沉默的望著窗外整理混亂的思緒。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梁晨嗎?
為什么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他們之間熟悉的感覺一點兒都沒有了?
可是,如果這不是梁晨,這又是誰呢?
他對著另一個女人調笑時的痞邪之氣,都是她曾在他身上親見過的。連帶他不耐煩時懶洋洋的漫不經心,也和曾經如出一只。一切都沒有改變,他還是那個表面看起來玩世不恭的梁晨,熱愛音樂,對心愛之人的生活指手畫腳。惟一改變的是他的心里已經沒有她了……也或者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的走進過他的心里去,一切不過是他刻意呈現給她的假象。
想到這里,明君心臟沒由來的一陣悶痛,她下意識閉上眼睛緩解痛觸。
梁晨側首,只見她雙眼緊閉,長睫濕漉漉的,仿佛沾了一層晨露。她的臉色蒼白,痛苦又隱忍,可是,一言不發。
可見這個女人有多決絕,完全是那種可以打碎牙齒和血吞的人。
有的時候不需要多么凌厲的交鋒,簡單的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就能看出一個人的鋒利程度。蔣捷完全不是她的對手。即便是被動找上門,她看上去依舊凌厲逼人,傲氣到骨子里。
梁晨盯著路面的時候就在想,這個女人果然名不虛傳,和他聽到的描述完全一樣。大家都說她夠聰明,有手段,現在看來一點兒不假。難怪她會是梁靜姝最得利的助手。
一路上兩人各想心事,竟是一句話也沒說。
直到車子停下,梁晨說:“下車。”
是一家高檔會所,經理看到梁晨走進來見怪不怪,禮貌的將兩人帶入包間,很快親自上來果盤和飲品。
明君的理智已經從巨大的悲傷中掙脫出來,她坐到沙發上,率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
一飲而盡,她“砰”一聲放下杯子,看向梁晨:“你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梁晨靠在沙發背上,大長腿自然交疊,漫不經心的語氣:“你想聽什么呢?一切都再明顯不過,你心里應該一清二楚。我失憶了,你又沒有。”
明君微微一怔,先前蔣捷也說他失憶了,她只覺得是無稽之談。可是,如果不是遺忘過去,一個人怎么會有如此大的改變?
她的心里又突然亮起希望的光火:“你失憶了?”
梁晨看了她一眼,淡淡說:“一年前的那場車禍你該聽說過吧,事故被定性為意外。但是,到底是誰所為,不難想到。”
“你懷疑是梁靜姝?”
梁晨冷笑,看也不看她:“這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你什么意思?”
梁晨說:“行了,別演了。你今天過來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明君瞇了瞇眼:“來找你的目的?沒人告訴過你,我們之間的關系嗎?”
“當然有人說過,而且很多。他們告訴我,你是梁靜姝一手栽培出的得力干將,我回輕時尚傳媒任總編,受到了你的全力阻擊。你一直在暗中幫助梁靜姝,直到被輕時尚傳媒集團開除。而這一切都是我一手促成的,相信你定然早就知道,所以,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恨我。是我讓你在時尚界沒法立足,讓梁靜姝苦心栽培的棋子淪喪……”
明君打斷他的話:“所以,你以為的我們兩個人的關系是相互怨憎?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
梁晨定定的看著他,他漆黑眼眸深不見底,看得人心陣陣發寒。
“你是想說我們的夫妻關系嗎?還有你為我孕育了孩子的事?”
明君腦袋“嗡”的一聲,他竟然知道這些……不光他們的關系,連孩子的存在他也知道。可是,既然他全都知道,為什么還是這樣冰冷甚至厭惡的臉孔呢?
明君一點兒樂觀不起來,心反倒更沉了。
“你既然知道,為什么不去找我們?”
“找你們做什么?明知道是圈套,還往里跳嗎?像你期待的那樣被你吃得死死的?”
“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
“我媽,當初我跟你結婚,還允許你為我生下孩子,她是知道的,而且當時她就持反對意見,我明確告訴過她我這樣做的意圖。還有蔣捷,她也說過。如果我和你的關系不是作戲,做為正牌未婚妻,她怎么可能容忍?還肯拿出蔣家全部的股份助我戰勝梁靜姝?”
明君聽到這里,忍不住心底的絕望。她知道他們完了……雖然不知道梁晨當初是以何種方式拿到蔣家的股份,但是,他因此大獲全勝就鑄就了蔣捷在他心里的位置。一個是自己的生身母親,一個是傾其所有助他成功的女人,她們的話會讓對過去一無所知的梁晨深信不疑。
她干澀的喉嚨不等發聲,只聽梁晨又說:“就算我身邊的人不說,全世界也有太多的聲音告訴我,我們是如何的水火不容。我倒是好奇,經過那么多激烈的爭斗,尤其在我做出那些傷害你的事后,你為什么還肯為我生孩子?別告訴我我們是彼此相愛。但凡我們之間有一點兒感情,我怎么會做出那些傷害你的事?還是說你看透了梁靜姝會敗北,所以向我倒戈?”
明君劇烈喘息,她微微挺直脊背:“如果我告訴你,之前我們之間那些殘酷的角逐都是做戲呢,是為了蒙蔽梁靜姝的眼睛。而事實上我們就是彼此相愛,你信嗎?”
梁晨一側唇角鉤起,像是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似的:“我當然不信。你當初為什么要那樣做,理由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但是,那卻是我的緩兵之計。說到底我們算彼此利用,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明君快速的低下頭,她已經抑制不住的淚眼婆娑了,真實是這樣的嗎?
一年的時間她錯過了太多信息,早已分不清假假真真。
“那孩子呢?他們也是我算計的棋子嗎?”
提到孩子,梁晨的表情嚴肅起來:“我會讓律師起草離婚協議書,孩子如果你想帶在身邊扶養,我會出所有的費用。我只能做到這些,別再企圖更多。”
他喝凈杯子里的酒水站起身,“該說的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想要什么你想好了告訴我的律師,非分之想勸你不要有。”
明君從沒哪一次這樣弱勢過,坐在那里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拿不出一點兒氣勢,或干脆聲嘶力竭的指責他忘恩負義。
此時此刻她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梁晨認定了她就是個惡人,不管跟他結婚,還是生下孩子,都是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在他失去全部記憶,大腦被重啟的那一刻起,這些就通通的灌輸進了他的腦子里。
即便事實被刻意扭曲,而她偏偏無法辯駁,因為這一年多里發生的很多事情,內幕她都一無所知。
她只知道是被那些惡人占了先機,她和梁晨自然而然的站到了對立面上。
包里的手機鈴聲響了好一會兒,明君才想起接聽。
齊溫良的聲音傳出來:“君姐,你在哪兒呢?我已經到晨哥下榻的酒店了。”
明君無精打采的說:“我已經見過他了,不用再上去了。”她接著問他:“方便一起喝一杯嗎?”
齊溫良說:“當然,我向工作室請了兩個小時的假。”
當明星也很麻煩,不能像平常人一樣隨便出入公共場所。明君不想給他找麻煩,同時自己也懼怕麻煩。最后兩人約定在酒店。
明君打車回去的時候,齊溫良在車里等她。她一抵達,他從車上下來,還是眼鏡口罩的全部武裝。
兩人碰面后簡短的交談就快速上樓了。
搭電梯的時候明君打量他,跟一年前相比胖了一點兒。等回到客房,他摘下口罩時發現氣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看來手術之后身體恢復得很好。”
齊溫良咧嘴笑了笑。
“我很好,你怎么樣,君姐,過得好嗎?”
明君笑笑:“還不錯。”至于那些難以忍受的疾苦,過去了她也只當沒有發生過。
齊溫良說;“一年多找不到你,也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擔心死了。”
“謝謝你。竟還記得我。”
“我當然記得你,一輩子也不能忘。”齊溫良說完,又問她:“你和晨哥要談的事,談好了嗎?”
明君頓了下,問他:“在你看來,我和梁晨是什么關系?”
齊溫良臉上略見難色。
明君打消他的顧慮:“隨便說,不用有所顧忌。”
齊溫良坦言:“感覺你們水火不容,以前也不覺得,之前我甚至以為晨哥喜歡你,覺得你們是天生一對。不過,你被輕時尚傳媒開除并在臨江銷聲匿跡之后,我感覺你和晨哥沒可能了,你應該會恨他。”
說完,他小心翼翼的看向明君。
明君沉默的盯著不知名某處,看吧,全世界都以為他們決裂了。
在她被輕時尚傳媒開除,在整個時尚界名聲掃地的時候,她和梁晨之間就被劃上了一條永遠無法逾越的溝壑。
至于他們是否同仇敵愾,梁晨如何去巴黎偷偷的找她,他們又是如何的濃情蜜意,根本無人知曉。一旦那些事情被其中一個遺忘掉了,就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
就像一個人的臆想癥,現在的明君就是那種感覺。她甚至也在想,那些故事是真實存在的嗎?還是真的像梁晨說的那樣,不過他鋪設的一個局?她只是被算計其中?
齊溫良輕輕的喚她:“君姐,,”他發現明君的眼眶濕潤了。
明君調轉目光,又馬上破涕為笑:“瞧我,請你來喝酒的,忘了你時間緊迫。”她打電話叫客服送酒上來。
齊溫良緊張的問她:“是不是和晨哥談得不愉快?還有,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明君選擇性回答:“我來聽他的演唱會啊。”
齊溫良將信將疑的看著她。
梁晨回來之前,蔣捷坐立不安,像只熱鍋上的螞蟻轉來轉去。直到聽到開門聲,她一個激靈,快步向門口走去。
“你回來了。”
梁晨看她一臉焦躁,懶洋洋的微笑:“有點兒出息吧,怕我被人拐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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