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易語氣中的擔憂攪得人心神不寧,蔣捷聽到后便只覺得晦氣。
她忽然懊惱的說:“行了,爸,你別再說了。煩死了,你就那么不盼我好嗎?非得梁晨辜負了我你才開心?”
蔣易知道這樣的話她不愛聽,可為什么聽不得?如果她真的信心滿滿,堅定不移的認定梁晨對她的感情,何苦像蹦豆子一樣,一句話就惱了?
只有自欺欺人的人,才聽不得真話。
“我是見不得你好嗎?我是擔心你。”蔣易這兩日總感覺心神不寧,眼皮也跳得厲害。連脾氣都莫明暴躁了不少,跟李芳玲說不上兩句話就大發雷霆。蔣易自認這樣的雞犬不寧并非好征兆。不是有個詞叫“反常”嘛,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很反常。
蔣捷不領他的情:“我聽著你更像在詛咒我。”懶得再跟他爭論下去了:“我媽呢?”
“在樓上。”估計這會兒在生悶氣。
蔣捷一上樓,蔣易迫不及待的將茶幾上的盒子拆封,拿上一瓶酒去找醒酒器。
沾上酒他的脾氣馬上就服帖了,或者說被瞬間麻痹。蔣易自己就會忍不住想,或許真是自己老糊涂了,草木皆兵,現在一切不都很順利嗎。
夏童童結束所有的活動,也馬不停蹄的回到臨江。臨江的一家雜志社邀請她做封面模特,基本已經談成了。
輕時尚傳媒也派人來跟她洽談合作,開出的條件比其他雜志社還要豐厚,被她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有時候夏童童真的非常討厭輕時尚傳媒自恃清高的作派。
況且還是一個毫不留情開除她好姐妹的人,想跟她合作,簡直是做夢。
更可笑的是遭遇她拒絕的主編還跟她攀舊情,說什么:“夏小姐跟我們輕時尚傳媒也算是老朋友了,先前大家就一起合作過。”
“老朋友?”夏童童聲音尖銳的冷哼一聲,她一臉的諷刺:“你應該先去問問蔣主編,跟輕時尚傳媒的那次合作是以怎樣的方式收場的。拜你們輕時尚傳媒所賜,那次我還在看守所里呆了幾天。如果不是當時深明大義的明主編查明真相,替我洗清冤屈,這會兒我可能已經把牢底坐穿了。”接著她又感慨說:“可惜明主編那樣高風亮節的人也被你們輕時尚傳媒開除了,那現在的輕時尚傳媒豈不猶如龍潭虎穴?誰還敢進?”
編輯聽了頓時臉面漲紅,灰溜溜的離開了。
咖啡館里,夏童童眉飛色舞的將這一段講給明君聽,只覺得大快人心。
明君不認同她的作法。
“你才嶄露頭角,以后要走的路還很長。不能這么隨心所欲,如果真是絕好的機會,恩怨倒可以暫且放到一邊。氣什么時候不能出?”
夏童童一臉憤青:“輕時尚傳媒賞的飯,我不稀吃,難以下咽。”
當時偷竊的事已經在她心里落下陰影了,那件事刺激了她最敏感的神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貧窮,卑微,幾乎讓別人毫不遲疑就認定了她的罪行,那種羞辱已經不再是指控罪行那樣簡單。他們直指她的靈魂。
明君沒再說下去,她喝了一口咖啡:“你開心就好。”
夏童童真的開心了,她嘿嘿笑了一聲,問她:“你不是入職清蘊做設計師了,感覺怎么樣?”
明君喝了一口咖啡,輕輕感嘆:“壓力有點兒大,還沒想到這一系列的主題。”只知道只準成功,不準失敗。
夏童童看透了她的心思:“是為了唐新哲吧?”
明君不否認:“先前他為了照顧我和孩子,跟家里人起沖突離開了清蘊。現在他重回清蘊,又直接簽了我,非得做出點兒成績才能回報他。”
夏童童身體微微前傾,湊近了說:“按我說啊,你想回報他,不見得非得工作上做出成績。對于唐新哲來說,你才是他最想得到的回報吧。”
“我只會變成他的累贅。”
“那是你覺得。”
“不管誰覺得,事實都擺在那里。”明君認真看了夏童童一眼。
夏童童本來還想說,話到嘴邊忽然說不出了。她真的成長了,現在明君一個眼神她竟然可以頓悟。是啊,有的時候不是誰說,是世俗的眼光就擺在那里。
她靠到回椅背上沉寂下來。
明君若有所思的看她:“怎么不說話了?”她接著問:“這次回來你聯系喬方煜了嗎?為什么我聽唐新哲說他有女朋友了,而且還是預計訂婚的對象。”
夏童童明顯愣了下,她摩挲著杯口不自然的說:“有女朋友好啊,也省著被家里人催婚了。那個女人我知道,他們相親認識的,跟喬方煜在一個國家留學,應該很有共同語言。”
明君盯緊她:“喬方煜喜歡誰,你真的不知道嗎?”
夏童童張大的眼睛一下就霧濕了,她連忙低下頭,不想情緒來得這樣猝不及防。
她小聲訥訥:“我和喬方煜不可能的。我們把彼此當哥們兒。”
“夏童童,你真弄明白你的真心了嗎?最后你跟誰在一起我不管,但是,我覺得至少你得弄明白你的心,這樣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才有可能是理智的,最后也才有可能不后悔。”
夏童童愣了下,她抬起頭望著明君。
明君包里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掏出來看了眼,很快按斷了。她一邊拿上包,一邊說:“趁現在還來得及,跟喬方煜好好聊聊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其實夏童童早就知道喬方煜相親成功了。
至于她自己的真心,她也是知道的。不然不會在喬方煜說他回去相親后,她心里惴惴不安,忍不住給他打電話。
當時夏童童握著聽筒,心存希冀,那種感覺太奇妙了,只覺得自己差點兒失去喬方煜,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驚悚的感覺終于給了她當頭一棒,她便在想,她不能失去他了。喬方煜在她身邊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原來離開明君后她還是沒有完全學會獨立行走,而是那個時時刻刻護她周全的人由明君變成了喬方煜。他像空氣,像水,在她的生命中無形流動。這樣短暫的缺失,就已經讓她感到了深重的不適,她不敢想象徹底失去喬方煜后,她的生命還怎么樣煥發活力。
所以,那時候夏童童打定主意,只要電話一接通她就告訴喬方煜,那句以身相許的話并非玩笑。
沒想到喬方煜比她還快,他說:“夏童童,恭喜我吧,我有女朋友了。不出意外很快就能結婚。”
夏童童整個人懵在那里,連腦子都木了。她反應不及的說:“恭喜你……”
聽筒里喬方煜的聲音明快,看來他對那個女人非常滿意,不時夸她漂亮,知性,又是長輩們都看好的門當戶對。直到掛斷電話前,喬方煜還說:“等你回臨江,我和青青請你吃飯。”
青青……原來那個女人叫青青。
夏童童掛了電話好長時間,她才慢慢緩過神來。
那種剜心剜肺的感覺又來了。
一下一下。
電話終于接通了,夏童童疼痛的心臟痙攣了一下,她急切的喚:“喬方煜……”
聽筒中忽然冒出一個陌生的甜美女聲:“你好,方煜還在睡覺,你有什么事嗎?”
夏童童捏緊手機,不知是疼,還是心虛,短短幾秒鐘她的身上就出了一層汗。聲音卻異常干澀:“你好,沒起床算了,我沒什么事,打擾了。”
她匆匆忙忙掛了電話。
如果真像她說的,自己和喬方煜是好哥們兒的關系,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訴對方,讓喬方煜醒了給她回電話。
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夏童童“逃之夭夭”了,她沒辦法做到理直氣壯。不僅如此,她看著窗外一層層暈開的晨光,想到喬方煜就睡在一個女人的身邊枕上,她心里的澀也暈染開了。
明君駕車通過一條熟悉的路,一年前她幾乎每天在這條路上來回反復。今天她是做為清蘊的設計師和輕時尚傳媒的編輯談工作的。
當時梁晨主打“原創”,和清蘊簽訂了合作。現在輕時尚傳媒要出一本雜志,由清蘊推出一位原創設計師。開始唐新哲也有顧慮,但是,想到做為新人,又是個有才華的新人,沒人比明君更合適。
明君知道唐新哲的用意,一是雜志社本身的口碑不錯,在時尚界很有權威性。再者是她和輕時尚傳媒集團的復雜關系,就是很好的宣傳噱頭。只要她把握得好,有望一炮而紅。
唐新哲知道在工作上明君有冒險精神,機會給到她,她會緊抓住不放。
明君也的確不打算放過這個機會。
只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去輕時尚傳媒的心情還是略微忐忑。剛剛的電話是梁晨的律師打來的,一定又是離婚協議的事。
現在梁晨正迫不及待等她簽署,知道已經沒有挽回的余地了。這些明君都知道,沒有即刻簽字,她的理由是其中兩個條款她不滿意。
只有她自己明了真實的原因是什么。
不知不覺間,熟悉的建筑物已經近在眼前。
明君解開安全帶下車。
知道清蘊派來的設計師是明君,讓輕時尚傳媒的人大吃一驚。
她還是當年的派頭,走到哪里都像步入了自己的領地,昂首挺胸,脊背挺直,穿著七厘米高跟鞋的腳步生風,臉上一絲多余的表情都沒有。她走路的時候目不斜視,遇到人卻能自動給她讓出路來,任她自如灑脫如一股風似的通過。很少有人可以具備這樣的魔力。
當初跟隨明君的老部下,見到她還是會腳底板抽筋,條件反射一般瞬間進入備戰狀態惡。遠遠看到明君過來,端坐的端坐,立正的立正,恭恭敬敬,一絲不茍。
蔣捷不悅的掃了一眼頓時陷入詭異氛圍的編輯部,提醒他們,這個人已經不是你們的頂頭上司了,畏畏縮縮的給誰看?
而明君的威懾,仿佛早已植根進人的骨子里。就像她的一抹柔情,也能任體味過它的人欲罷不能。極其怪異的向兩個極端分裂,跟她一起工作的人覺得她是機器,是女魔頭。曾一頭扎進她溫柔鄉的人,卻清楚知道這是個溺死人不償命的女人。
梁晨走出電梯,就看到一行人穿過走廊進了會議室,他的目光不由隨著那道身影進入。
喉嚨莫明干渴,他清了一下嗓子,就連身體也燥熱起來了。
梁晨煩躁的扯了扯領帶扣子回辦公室。
當一個編輯提到梁晨的時候,蔣捷陰冷的目光瞬間投向她,她恨不得撕爛她的嘴。
只可惜那個編輯沒有接收到蔣捷的警告,她自故自的說:“剛才我看到梁總裁上來了,原創最初不是他的設計理念嘛,這個時候可以聽聽他的意見。”這個人倒真是兢兢業業,為雜志著想。
既然是第一次和原創設計師碰頭洽談,聽聽創始人的立意主旨有利無害。只是,做為新來的編輯她還不了解明君和梁晨的敏感關系。
說到立意主旨,明君也是決策人之一。
會議室內片刻陷入尷尬的靜默。
最后竟然是蔣捷說:“有道理,我去叫梁總。”
她扭著纖腰出去了。
蔻丹手指一把推開梁晨辦公室的門,旋即操起手,十足的盤絲小妖。
“大家投票表決,給梁總一個舊人相見的機會,走吧。”
她說完就走。
梁晨快走幾步,從身后抱住她:“讓我聞聞,什么味道。”他湊到她的頸間嗅,全是女體的馨香,他笑呵呵的說:“酸溜溜的。”
蔣捷的壞脾氣上來了,用力的聳肩,掙脫他的懷抱。
“起來,你不要抱我。”
梁晨明知故問:“怎么了嘛?”
蔣捷冷著臉:“走吧,有人等著你呢。”
梁晨討好似的說:“你知道我跟她就要辦理離婚手續了。”
“她不是拒絕簽字?現在又來和輕時尚洽談業務,誰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明君的陰謀詭計最多了,她肯定不想輕易放手。”
梁晨臉上的表情消失了,近似冷酷的說:“不想放手,那就是覺得還有希望,打消她的念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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