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起來比蘇啟明他們累上好幾倍。

他從小是個不服輸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考進首醫大這種重本。

但他卻在那里遇到了他這輩子目前為止最大的“敵人”，蘇啟明太優秀了，優秀到他會不敢將自己與之對比。

忙完手上最后一臺手術天已經擦黑了，林冉拖著疲憊的身子鉆進車里，機械地點著了發動機。

員工停車場里暗得寂靜，只有和他一樣熬到現在的醫生護士們疲憊的身影。

林冉在扶手箱里翻了翻，將之前丟在車里的半包煙找出來，給自己點上了一根。

他煙癮不大，和蘇啟明相比甚至可以說是沒有。

但他習慣在車里留上一包，方便自己每天下了班坐在車里吸上一口。

這五分鐘是他一天最放松的時候了。

他不是本地人，偌大的錦城對自己來說格格不入。

他本該像少年時那些玩伴一樣，在大學里分散在五湖四海，最終回到那長江中下游的老家。

林冉是蘇市人，吃了十幾年的甜口，卻最終來了這個連小籠包都要沾著辣油的地方。

一根煙抽完了，他將駕駛座的車窗降下來一點，緩緩驅車離開了醫院。

前幾日在棠北榆家小聚的時候，他其實偷偷記下了顧南佳的號碼。

倒也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他只是好奇。

好奇這個將蘇啟明變得像是另一個人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好奇那個永遠心里憋著一股傲氣的蘇啟明，到底是因為誰才會向自己說出請教的話語來。

錦城的夜風沒有南方的水汽，顯得生冷。

從車窗的縫隙呼呼地灌進來，將林冉若有所思的情緒拉回到現實中。

之前得知蘇啟明拿到了全國外科峰會的邀請資格時，心里還有些郁結。

想不通到底自己哪里不如他，到底哪里不一樣，才會無時無刻不被他壓著一頭，甚至生出些“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瞥了一眼被自己丟在副駕上的手機，嘆了口氣。

下班的時候還在瀏覽著那個有著一千多人關注的微博號。

看得出號主人是個地地道道的南方女子，打扮得青春，笑起來溫婉。

思來想去和自己年少時的那些同校女生沒什么不同。

結果就是這么一個人平平無奇的女子，偏偏俘獲了那個讓自己拼盡全力否無法逾越的蘇學長。

林冉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還以為他是個多么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醫學院的才女他看不上，企業家的千金他不稀罕，結果去了杭城短短不過一周前后。

卻被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南方姑娘拉下了馬。

車窗外的夜色伴著路燈的光映進林冉的眼睛里去。

恍惚間他突然有點想家了，想念那蘇市的百年園林，那青磚白瓦，那小巷里冒著白煙的小鋪里甜膩的小籠包。

上樓的時候收到了蘇啟明的消息，說他準備過幾天去一趟海市，參加那邊的一個綜合會診。

林冉嗤笑了一下，沒回復。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會診，能有幾個人去呢？

還不是想借機跑一趟杭城的借口。

打開房門，偌大的房間里又暗又冷清。

父母是不同意他在錦城長待的，自然也就不會幫他置辦不動產，雖說現在的薪水已經不低了，但距離在錦城市區里買房還有很大的差距。

外地的戶口也有種種的限制，連車牌都是托了熟人才勉強拿到個本地的號碼。

房子什么的，自然是隨便找了個還算過得去眼的地方先租住著。

剛來錦城的時候，蘇啟明提過要不然一起住，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那無聊的自尊心不允許，就一口回絕了。

先是在五塊石那邊隨便找了個房子住著，那時候剛上班，沒什么錢，圖便宜。

后來連棠北榆都看不下去了，讓他直接搬到她家去。

雖說那時候棠北榆還遠在燕京上大學，名下的房子確實是一直空置著，但要他寄人籬下，還是借住在學妹的家里，何止是面子上掛不住的問題。

憋著一口氣就換了現在的這個房子，房東人很不錯，住了這么多年也沒漲過房租，只不過這點租金現在來看九牛一毛，當時可是要花掉自己幾乎全部的工資才能付得起。

摁開客廳的燈，亮白色的光線霎時間刺得人有些睜不開眼睛。

難怪蘇啟明家里總喜歡裝些暖色調昏暗的燈光，估摸著是受夠了醫院里那慘白的毫無人情味的白熾燈吧。

林冉搖了搖頭，把那些雜七雜八的情緒都從腦海里剔除出去。

連衣服都懶得換，直接走進廚房里把早上剩下的米飯里兌上水，架在燃氣灶上，順手打進去兩個雞蛋，又撒了點鹽。

沒什么廚藝天賦，只能湊合著吃一口了。

勉勉強強解決了晚餐的問題，重新拿出手機，看著蘇啟明發來的那條消息。

思想前后不知道回復什么才好，煩躁的感覺又涌上來。

在茶幾的抽屜里翻箱倒柜了好久，才終于找到幾根不知道什么時候落在角落里的香煙。

沒有打火機，又跑進廚房扭開了燃氣灶。

活脫脫像個電影里家庭失敗、事業也失敗的中年頹廢老年人。

揉著蓬亂的頭發回到客廳，一眼就看見沙發背后的照片墻。

這還是棠北榆回了錦城之后強迫他和蘇啟明都在家里加上的東西，以他們三個人的照片拼湊出來的裝飾。

照片里的蘇啟明總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溫柔表情，自己反而喜歡擺著個臭臉，只有棠北榆笑得最開心。

伸手把中間最大的那副取了下來。

那是蘇啟明畢業前三個人在學校門口照的，說是要留個紀念。

棠北榆攬著兩個人的肩膀，大家把腦袋靠在一起，自己還故意把眼神投向別的地方沒去看鏡頭。

對，那時候他最不喜歡的人就是蘇啟明了，結果現在卻成了自己在錦城僅有的朋友之一，也真是諷刺。

將抽完的煙蒂隨手丟在地板上踩滅，也懶得管地磚上留下的烏黑的痕跡。

“我覺得你最近有問題，很有問題。”

在手機里輸進去這么一句話，按下了發送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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