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錄音是他秘書和那些狗仔微信語音聊天,商討價格什么的。
只要搞定于世卿,必有重謝。
那截圖是轉賬記錄。
伊言能拿到混混的手機,自然也能弄到這些東西。
壞人們總以為做壞事兒就是雁過無痕。
實際上,天空沒有鳥飛過的痕跡,但地上,早就落了一堆鳥屎。
伊言連自己甚至連黑客技能都沒用,輕松搞定。
“柯少,接下來怎么辦,要繼續派人還是——”女秘書戛然而止。
她從未看過柯少有過這種表情。
商場如戰場,常年在這種壞境下生存的商人們,很少會有真情實感流于表面。
但此刻,柯冰身上的怒火明眼可見。
秘書驚險地躲過他扔過來的手機。
“滾!”
秘書以最快的速度退出去。
“回來!”
秘書又以最快的速度進來。
“讓我們所有的人撤回來。”
秘書惴惴不安,吃不準老板這是什么態度,聽這個意思是...要放棄了?
“那陳教授那——”
“當沒有這個人出現過,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柯冰閉上眼。
聽著秘書關門的聲音,他才緩緩地走過去,撿起地上已經碎屏的手機。
除了截圖,還有一張手繪的圖片。
倆穿著校服的孩子,一個騎在墻上,一個帶著值日生的袖標,臉都是卡通臉,寥寥幾筆,滿是童趣,涂鴉整體陽光,構成童年溫馨回憶。
沒有一句話,卻成了此刻最沉重的審判。
碎裂的屏幕將充滿童趣的溫馨涂鴉弄得四分五裂,這是伊言在無聲地警告他。
她是有能力把這件事都推到他身上,讓他在家族中腹背受敵丑聞纏身。
但她沒有。
只是給了他一點連教訓都算不上的警告,壓下了一切。
只因為這幅畫。
他以為她忘記了,原來她一直都記得。
柯冰眼睛有點模糊,思緒飄到很久以前,那時他在讀小學六年級,作為值日生要檢查儀容儀表,一抬頭,就看到墻上騎了個孩子。
那穿著校服裙的姑娘留著利索的短發,帥氣的臉龐像個男孩,看到他在看她,頑皮地做了個噓的手勢,在柯冰詫異的眼神里,從兜里掏出一個東西扔了下來。
柯冰下意識地抬手,只接到一根棒棒糖,墻上的姑娘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抬眼只能看到她一個空翻下去,短發在空中轉出了好看的弧度,像是逃脫籠子的小鳥,歡快地奔向自由的天空,柯冰甚至覺得陽光下,那小丫頭長出了金色的翅膀。
他待在那,就見教導主任氣急敗壞地跑過來,指著墻頭怒罵:
“陳伊言!明天讓你家長來學校一趟!!!!”
陳伊言,那個女孩叫陳伊言。柯冰握著女孩給的“封口費”記住了這個名字,心里卻是有些羨慕的。
她做了他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他是家長心中的好孩子,背負著父母的期望,學校的墻那么高,他偶爾也會有翻出去看看的沖動,但也僅僅是想而已。
現在有個女孩那么輕松地做了他想做的事兒,而他,依然被束縛在原地。
柯冰開始留意這個叫做陳伊言的女孩。
能讀這種學校的孩子,不是有錢就是帶顏色,陳伊言身份保密,那就是后者了。
她是學校的風云人物,剛轉過來第二天就單挑全校校霸,把人家門牙捶掉了,如果不是她家長輩出面,怕是要退學了。
從此三天兩頭翹課,上課就睡.覺,下課就打架,橫掃一片,天臺抽煙,除了不早戀,幾乎把校規都犯一圈,所作所為開除她十次都是學校寬大處理。
但她依然頑強地留在學校,只是每當全校周一開會時,講臺上總有她自信的身影,單手插兜瀟灑至極,脫稿演講...檢討書。
就是這么個讓老師頭疼的孩子,堪稱建校百年來最大一朵奇葩,已經有教職人員私下押注,這娃長大后一定會走歪。
柯冰最期待周一,因為又能看到她神采奕奕的演講,她做了他想做卻不能做的一切,周一的講臺像是個巨大盲盒,吸引著他,總是會想她這周又會因為什么被請上去當著全校做檢討呢。
某天,他帶著妹妹站在校門口等家里的車,妹妹著急去廁所,把書包扔給他。
陳伊言騎著自行車從他身邊淡定穿過——她是學校里僅有一個不用私家車的學生,據說她家就在這學校后面。
學校后面只有一個地方,閑雜人等不能進,柯冰猜這也是她的身份保密的原因。
他的視線追著她,她騎車過去,很快又退了回來,停在他面前,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手里鵝黃色書包,看看書包,又看看他的臉。
然后她笑了。
那個燦爛的笑跟她騎在墻頭上對他那一笑是如此相似,帶了些痞氣,有陽光的味道。
她喜歡...很鮮艷的顏色嗎?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柯冰有意無意地選擇一些比較靚的配色。
他的服裝由專人搭配,他沒有改動的權限,出身在這樣的家庭里,他看似擁有的很多,其實能選擇的很少。
唯有些小配飾,他還可以做決定。
當他在書包上掛了只綠色的裝死兔成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以及看到久違的笑臉后,柯冰覺得自己猜對了。
她真的很喜歡鮮艷的顏色吧?
他絞盡腦汁,只為在她路過的地方,能夠讓她開心一笑。
可是沒幾周,他被家里送到了國外,從此失去了最大快樂。
出生在這樣的家族里,留給他的選擇不多,那只屬于他自己的“盲盒”時間,已經太過奢侈。
按部就班的精英式教育,回來在家族內部任職,跟對家族有益的世家女孩結婚,私下接受各種商場“規則”,他燈紅酒綠,他游戲人間,他可以隨便換女人,只要不拿到臺面上。
他一直在既定的軌道上前行。
直到他聽到了相親對象的名字。
陳伊言。
潘多拉的盒子打開,回憶奔涌而出。
這象征著自由和渴望的名字讓柯冰黑白世界有了顏色,那拆盲盒的心情又涌上心頭。
他很好奇,在身不由己的世家環境里,小時候那個周一講臺脫稿大師,長大后會是什么樣。
是否會如他一樣,被現實打磨了棱角,靈魂桎梏在家族規定好的模具里,人前人后兩幅面孔,有時候很虛偽,有時候很放縱,身邊從不缺人,可總是那么孤單。
當她被她父親連推帶拽地拖到他面前時,柯冰的心一下就開了。
盲盒打開,最大的驚喜出來了。
長大后的她傾國傾城,性格竟一點沒變。
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從不愿委屈她自己,飛揚跋扈的有原則。
能夠娶到這樣的她,畢生都有拆不完的驚喜,柯冰頭回覺得自己生在家族竟是這般好。
知道她逃婚后,柯冰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有種“原來如此”的感覺,這好像就該是她會有的反應。
不甘被規矩束縛,勇于突破自我,這就是她最吸引他的地方。
但柯冰始終覺得,他的世界就像是那堵校墻,她縱然今天翻出去,明天依然要回來。
就算被她“鴿了”,他也并不著急。
只要他耐心,她總能回到墻的那一邊。
他始終堅信,在彼此這樣的環境長大的孩子,能夠選擇的路本就不多,他應該是她最好的選擇。
只是這次,她沒回來。
柯冰一直不明白問題出在哪兒,可這會他好像有點明白了。
在有限的空間內,有人比他做得更為極致,他認為做不到的事,那個男人做到了。
生意場上的男人,怎么可能拒絕外面的吸引,這是圈內所有男女都堅信的一件事。
但真就有這么個人,做到了。
一滴不明液體落在碎掉的屏幕上,順著屏幕上的裂痕蔓延開來。
她用最溫柔也最殘忍的方式告訴他,她一直記得倆人小時候的回憶,這是她放過他最殘忍的溫柔理由。
這一次,他徹底失去了她。
伊言,早知長大后會遇到你,我又何必放縱自己,若時光能重來,我跟于世卿一樣不被這花花世界所吸引,只守著你一人,你是否會是我的新娘...
淚水一滴一滴的落下,屏幕漸漸暗去。
人生,沒有那么多如果,選擇了開始,就要面對結局。
那個帶給他驚喜的盲盒姑娘,這次是真翻出他的世界了,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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