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把窗子開開吧,這人一旦有孕啊,便怕熱得很。今兒個那山楂糕,不夠酸,吃得我到現在都反胃呢!”
北齊,邊城五皇子暫居的別院一角,一位婦人挺著并看不出來半點凸起的肚子,躺著小榻上。一旁梳著丫髻的女婢,跪在旁邊,給她打著扇。
她是五皇子昭敘的寵妾,名叫羽娘。
“諾。娘子好酸,老人們常說,酸兒辣女,您懷的啊,定是個男娃兒。待郎中把了脈,殿下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羽娘一聽,捂著嘴就笑了。
她輕輕地挺了挺腰,幾乎都懸空了,就是想要那肚子,顯得更大一些。
小奴是她有孕之后,昭敘特意送過來的女婢。像她這樣的陳妾,一般用的,也都是陳人奴婢。也就只有主母身邊的掌事大丫鬟,那才能用得上齊國出身的婢女。
小奴就是齊人,還是宮里出來的,可見昭敘,有多重視她肚子里的這個孩子。
“你們齊國也有這樣的老話么?”
不等小奴回答,窗外傳來打更人的聲音。
羽娘像是被人上了發條一般,立馬急急忙忙的朝著床榻上行去,小心翼翼的躺了下去,“好了,你們都下去罷。殿下說了,我每日這個時辰睡覺,日后生出來的孩子,便會乖巧。”
小奴勾了勾嘴角,像是見怪不怪似的,撐好了窗戶,又挑暗了燈,方才同之前搖扇的女婢一道兒,走了出去,掩好了門。
“玉林,我這里有藥膏,我瞧你起身之時,腿腳有些不便利,想來是跪得太久了,膝蓋淤青了。”
小奴說著,轉身開了自己的箱籠,從里頭掏出了一罐青色小瓶子裝的藥膏來,“一會兒你還要去上夜……咱們做奴婢的,自己個不疼愛自己,還指望誰疼你?”
那個搖扇的女婢,眼眶一紅,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小奴姐姐,先前我想著,你是齊人,定是瞧不上我的。沒有想到,同為陳人,羽娘這般欺辱我,倒是小奴姐姐你……”
她說著,在床榻邊坐了下來,擼起了自己的褲腳。
那膝蓋上,青紫一片,看上去頗為駭人。
小奴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拿起藥膏給她抹了起來,“你忍著點。都是奴婢,哪里分什么齊人陳人。把眼淚擦了,不然一會兒叫她瞧見了,又該說你故作嬌柔,意在殿下了。”
玉林一聽,忙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略帶嘲諷的說道。
“這府中,哪里有人瞧得上咱們院子。也就是她幫助殿下抓住了四……陳國的四皇子,又有了身孕,殿下才對她另眼相看。”
“她倒是沾沾自喜了,這背地里,誰人不指著她的脊梁骨罵?叛徒在哪里,都是小人,誰又想同小人往來呢?”
“她也就只能夠,欺負我這么一個小小的婢女。那會兒她還不得寵的時候,身無分文,時常連個干飯都吃不上。還不是我,叉腰撒潑,硬是從大廚房里,要得份例來。”
“那會兒,也夸我,像是今日夸小奴姐姐你一樣。這才翻身了幾日,就怕我同她爭寵了。玉林我雖然為奴為婢,但做奴婢的,年紀大了,還能放出去。”
“做妾的,一輩子都要困在大宅院里。我可沒有這樣的心思。”
叫玉林的姑娘,越說越是憤怒起來。
小奴眼眸一動,笑道,“可不是么,都成了笑柄了。”
她說著,壓低了聲音,說道,“殿下出征,可是沒有來看過一眼羽娘。我聽聞他是帶傷而歸的,陳國來了厲害人物,怕不是想要把陳國四皇子劫走呢。”
“我來之前,聽得人說。說羽娘立了大功,殿下把陳國四皇子身上的鐐銬鑰匙,給了羽娘,以示嘉獎同信任。可有此事?”
“我這來了幾日,倒是也沒有見羽娘拿出來……她那一個肚子,恨不得一日炫耀八百回的,若是殿下真送了她貴重之物,沒有道理不炫耀的……想來是傳言有誤了。”
小奴說著,輕輕的揉了揉玉林的膝蓋,玉林疼得一個抽氣,她慌忙把手挪開了。
“是不是我揉得太用力了,那我輕一些。你別怕疼,這淤血不揉開了,落下毛病了,以后見風雨就疼。”
玉林眼眶又紅了,她乖巧地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四下的看了看,“姐姐剛從都城來,自是不知曉。先前也拿來炫耀的,可后來,殿下去白石谷見扈國公……”
“她便怕了。那扈國公的本事,誰人不知曉,她怕若是她有鑰匙的事情,傳出去了。扈國公要摘了她的項上人頭,取了鑰匙去。”
“待這幾日被查出有孕之后,那鑰匙她就更加不愿意拿著了。好是好東西,是個榮耀,可同事也是催命符罷了。”
“她若是能平安生下個男丁來,日后便有所依靠了,哪里還用得著這個鑰匙。左右殿下說了,那四皇子與其殺了,不如拿去賣個好價錢。”
小奴聽著,好奇的插嘴道,“待四皇子被放走了,她再掛著鑰匙,既沒有風險,又能炫耀。真是……”
她說著,又鄙夷的搖了搖頭,“也是個不聰明的,她擱脖子上掛著,同她放在屋子里,也沒有多大的區別,陳人若是想查,還能查不到?”
“畢竟,我從都城來,都聽到這樣的傳言了。陳人又不是聾子同瞎子。”
玉林聽著,卻是腳一抖。
小奴驚訝的抬起了頭,“怎么,這樣也疼嗎?我都沒有用力,你是不是有什么舊疾?府里的郎中,我同他有幾分交情,明日咱們偷偷讓他瞧瞧。”
玉林吸了吸鼻子,光著腳丫子便站在了地上,往一旁跑了過去,她咔嚓兩下,打開了自己的箱籠,從里頭摸出一個木頭盒子來,往床榻上一扔。
那木頭盒子沒有上鎖,一下子就打開了,一把鑰匙掉落了出來。
“姐姐是聰慧人,說得沒有錯。羽娘正是知曉如此,便生了一條歹計來。她將那鑰匙,讓我收起來,又叫人悄悄的放了風去。說自己個有孕,那是斷斷見不得煞氣。”
“那鑰匙乃是關押犯人的,不好,便讓我帶著了。陳人若是收到風,來搶鑰匙,那定是不會殺她,直接殺我來了……我伺候她這么多年……以前她同我姐妹相稱,如今卻是……”
小奴一瞧,趕忙撿起了那鑰匙,放進了木頭盒子里,遞給了玉林。
“你快收起來罷,再怎么惱恨,人家也到底是主子,說什么姐妹的,不過是我們這些做奴婢的癡心妄想罷了。這東西重要得緊,你若是弄丟了,到時候陳人不來要你的命,她就能要了你的命。”
玉林用衣袖胡亂的擦了擦眼睛,將那木頭盒子收好了,放回了箱籠里。
“姐姐,我先去上夜了。你快回屋歇著去罷。”
小奴點了點頭,同玉林一道兒出了屋門,朝著旁邊的屋子行去。
若是此刻玉林推門進來,定是會嚇一大跳,因為在這屋子的床榻上,躺著一個同小奴一模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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