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縉毫無血色的臉龐,勉力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他看著冉少棠,輕輕地說:“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師兄?”冉少棠的淚水模糊雙眼,已經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
她想問他,你是知道我是女兒身,還是知道我要你等我?
可惜,江縉已經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暈死在她懷里。
“師兄,師兄。師兄。”冉少棠哭了兩聲,立即鎮定下來,翻找出江縉隨身攜帶的針灸包,沒有絲毫猶豫的施針扎在他的生死大穴上。
她明白這只是倒行逆施、飲鴆止渴。
但是,只要能多留他在這世上一刻,也是好的。
“師兄,你好好活著,我一定找到解藥。一定。”說完,她又在腕上割了一刀,鮮紅滾燙的血液緩緩滴入江縉的嘴里。
這一幕,被宗政慎與孟德看到。
兩人一個帶人追捕仇無病剛剛回來,一個去翻找解藥無果,正準備要帶冉少棠與江縉離開,無意撞見這一幕。
孟德心中大駭,原來這個刁鉆古怪的小家伙竟然是個小女娘,更可怖的是,她竟然、竟然對她師兄......
孟德看了眼自家主子的側顏,流暢的下頜線緊緊繃著,渾身散發的氣息冰冷中略帶酸澀。
呃,有些事,他好像不該悟破。
宗政慎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沒有打擾喂血給江縉的冉少棠,默默帶著孟德退出去。
“等一下。”冉少棠突然叫住他。
宗政慎站住,頓了一下,回頭對冉少棠說道:“放心,我會平安把你們送回去。中冊你準備好了就行。”
說完,徑直出了寢居。
冉少棠見他知自己心意,沖著他的脊背挺拔的背影道了聲謝。
孟德瞧了瞧哭得眼睛紅腫的冉少棠,又看了看自家三殿下,轉身追了出去。
“殿下,殿下,我們的暗衛有幾個重傷,需要現在醫治。”
宗政慎回頭氣呼呼瞪他一眼:“怎么?你是讓本王現在學個醫術回來給人治病?”
孟德:......
他只不過是想要提醒三殿下快點收兵回府,給大家找醫師醫治。
再耽誤下去,恐怕就來不及救治了。
三殿下平日不是這樣的。
若是程先生跟著一起來就好了。
至少先生說的話,殿下還是聽的。
宗政慎嘴上發了頓脾氣,心中卻明白救人要緊的道理。
很快,整支隊伍整裝待發,有人找了幾輛馬車來,傷員全部抬進馬車里。
昏迷的江縉小心也被人小心抬著放進車內躺平,冉少棠寸步不離跟著鉆進馬車里。
宗政慎騎在馬上,打量了一眼隊伍,揮手示意出發后,縱馬前行。
冉少棠靜靜地守在江縉身邊,腦海里閃過的全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對自己的好。
自從第一世被沈惟庸剖腹取子,她的生命中充滿了仇恨與復仇。
她提防著所有靠近她的人。
那些被她提防的人,開始時還會堅持、試探,企圖靠近。
可是一段時間后,他們就放棄了。
第二世的她像個受了驚嚇的刺猬,不僅刺傷靠近她的人,也刺傷了自己。
這第三世,從她知道自己再世為人,名喚“冉少棠”而不是“冉紹裳”那日起,便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著,心上的那根弦繃到此時,不曾松懈過一時半刻。
有時,她會感嘆命運為什么喜歡捉弄自己?
靜下心來追根溯源,一切的罪惡都源于一場愛而不得。
若不是阿父多管閑事于猛虎下救了出宮打獵的大長公主一命。
若不是大長公主不顧救命恩人已經娶妻非要用以身相許的方式報恩。
若不是皇上為了權衡之術、寵愛唯一的親妹硬逼臣子答應婚事。
若不是孝字壓頭冉老太以死相逼迫使兒子就范。
再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若不是爹爹為了保住阿母的平妻之位,腦袋一熱與皇帝立下賭約:如若妻子生下長子便從此與長公主平起平坐、不跪不拜、分府而居......
可能一切都不會朝著毀滅的方向發展。
她也就不會在這一世活得孤獨戒備、戰戰兢兢。
也許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么奇妙。
江縉雖然比現在的她大十一二歲,可是對于冉少棠來說,卻與她的精神年齡相當。
第一眼見到他,溫潤如玉四個字深深刻入她心里。
而且,江縉還是塊暖玉。
他像個溫柔的兄長,固執的按自己的意愿照顧著她。
即便她拒絕,那份溫暖也會準時出現。
和他在一起,她漸漸放下了戒備。
人的心弦如果一直繃的太緊,她會很累的。
江縉就那個既讓她感覺到溫暖又快樂的人。
她以為這就是喜歡。
可是這份喜歡還沒有開始眼看著就要殘忍的結束。
她怎么肯放手。
馬車停在醫館,冉少棠追在江縉后面下了馬車。
他后背的傷口已經潰爛,毒素蔓延到整個背。
冉少棠的血已經無法滴入江縉的嘴里。
她干脆把自己腕上的血滴到他的傷口上,希望有奇跡發生。
宗政慎安排好館內醫師救治暗衛后,來到后院江縉住處。
里面傳來冉少棠的呼喚聲。
“師兄,師兄,你感覺好些了嗎?”
不知是冉少棠的血起了作用,還是加回光返照,江縉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地,隨時有飛起來的欲望。
他看著哭腫眼睛的少棠,拉過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憂愁地說道:“你以后怎么辦呢?你說,你以后該怎么辦?”
冉少棠不知他此話何意,只是靜靜聽他念叨著。
“答應師兄,以后不論遇到何事,都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不要像暴徒一樣殺戮,要學著慈悲,對別人慈悲,更要對自己慈悲。”
江縉說一句,冉少棠就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
“你別說了,休息一下。我去藥房給你配制解藥。你再堅持一下,我一定要治好你。六師叔的解藥已經研究好久了,也許他已經制出克制黑水翠雀的解藥了呢。對,我讓人回境山取藥,現在就去。”
等了她一夜的秦曉月,見到自家公子這副失魂落魄、傷心欲絕的模樣,很是心疼,勸她千萬好好休息。
冉少棠看見她如蒙大赦,非要攆她回境山取解藥。
江縉不知哪來的力氣伸手拽住她:“你好好活著。送我回境山。”
話未說完,拽著她的那只胳膊軟軟的垂了下去。
冉少棠看到江縉原本溫潤如玉的面龐霎時蒼白的如一張紙,再無一絲一毫血色。
氣急攻心,她胸口一痛,噴出一口血來,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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