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朱載垣今年已經十歲了,已是有些知人事的年紀了,這幾日也不知怎得突然由原本的愛笑開朗變得有些郁郁寡歡起來,伺候他的奶嬤嬤知曉了,便在一旁小心的詢問過幾次,只二皇子卻是半點不肯透漏,問得多了只是搖頭,奶嬤嬤無法,便將此事告知了夏后。
夏后如今肚子里已是又懷上了一個,如今年紀大了,又是孕期反應最大的時候,聞聽此事急得當場便干嘔了幾聲,想了想實在沒有那jing神去管兒子的事兒,便挺著肚子去御書房去尋了皇帝陛下,
“陛下……這事兒您來管管吧!”
朱厚照向來是個疼惜兒子的好父親,聞聽得二兒子有心事,妻子又有孕在事,自然是不想讓她煩心,當下是滿口應允下來,
“這事包在朕的身上,朕得了空便去過問過問!”
夏后見陛下一力應承了下來,便笑瞇瞇的獻上幾個香吻,吻得朱厚照樂顛顛的親自送了皇后回去,這廂回轉御書房,坐在御案前看了幾本奏章,卻是心里掛著答應妻子的事兒,便索性奏章也不看了,自己背著手領著小太監便往二兒子那殿里去了。
到了那處正瞧見自家二兒子雙手支腮坐在殿前的石階上,神色惆悵的遙望遠方,見得朱厚照來了,便有氣無力的打了一聲招呼,
“父皇!”
小身子是動也不動,朱厚照并不見怪兒子的無禮,過來笑瞇瞇一撩袍子坐在了兒子身旁,
“垣兒這是怎么了,是有何煩惱啊?”
朱載垣轉頭看了他一眼,
“唉……”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卻是沒有說話,朱厚照也不著急,笑瞇瞇陪著兒子坐了一會兒,又開口道,
“垣兒有甚么煩惱,告訴父皇,父皇為垣兒解憂?”
朱載垣聽了終是有些意動,轉頭看了看朱厚照,想了想道,
“父皇可以令人斷了兄妹關系么?”
朱厚照聽了大是奇怪,想了想應道,
“這個嘛……倒不是不成……”
朱載垣聞言大喜,陰郁的小臉立時亮了起來,
“真的么?”
朱厚照笑道,
“那是當然能辦到的,不過……這骨肉人倫乃是天道,父皇雖是天之嬌子也不能任意更改,否則便會壞了倫常,令得世間大亂起來,因而若是要讓人斷了親緣關系,必然是此人犯了極重大的錯識,其父母兄弟姐妹也是無大錯才成!”
朱載垣一聽,小臉立時又暗淡了下去,
“唉……”
轉過臉長嘆了一口氣,
“看來父皇也是不行的!”
朱厚照聞言一瞪眼,吹了吹自己那兩撇修剪漂亮的八字胡,
“胡說甚么!父皇怎么不行了,父皇可是很行的!”
前頭一個說父皇不行的人,是你母后,如今正挺著大肚子,證明父皇是大大能行呢!
朱載垣不知自家親爹的腹誹,愁的眉頭緊緊皺起道,
“父皇若是真行,便讓海生與華英不做兄妹好不好?”
朱厚照一聽更是奇怪了,
“為何不讓海生與華英做兄妹?”
想了想便笑了起來,指著兒子道,
“難道是垣兒想與華英做兄妹?”
繼而摸著兒子的小腦袋道,
“海生是華英的兄長,垣兒也是華英的兄長,你們都做華英的兄長不好么?”
朱載垣聞言,小腦袋搖得同那撥浪鼓一般,大聲道,
“不要!我不要做華英的兄長!”
朱厚照聽了更生奇怪了,
“為何呀?你們不都是喜歡華英的么?前頭你不就是因著華英同垚兒騎馬,沒有同你騎,你還哭了一回呢!”
說起這事,小小的朱載垣仍很是氣惱,
“明明就是我請了華英進宮來玩兒的,結果讓哥哥把華英拉了去!”
說罷小臉氣的通紅,朱厚照忙安撫兒子道,
“這事兒垚兒做的不對,父皇已經訓過他了,過后不是華英也送了你一個自己繡的香囊賠罪么?”
這也是家里女兒少了,兩家只華英一個閨女,才惹得哥哥們都稀罕,希望小妹肚子里的是個女兒,兒子們自家有親妹妹便不會去羨慕衛家的妹妹了!
朱厚照只當是小兒女們玩玩鬧鬧沒有當真,卻聽得二兒子哼道,
“我以后把華英娶來做媳婦,天天陪我玩兒,哥哥便搶不走了!”
朱厚照聞言哈哈大笑,伸手撫著兒子的頭道,
“小子,你知曉甚么是媳婦么?”
朱載垣很是不耐的一甩頭躲過他的手道,
“父皇你當我還是小孩子么,我自然是知曉媳婦就是娶進門來一起過日子,還要生孩子的!”
“哦……你當真明白么?”
朱厚照聽得眉頭一挑,見二兒子重重點了點頭道,
“當然,我就要娶華英做媳婦,兩個人一起騎馬射箭,讀書認字,晚上還要睡在一張床上生……孩……子!”
朱厚照聽得又忍不住的笑,卻是在兒子控拆的目光中強忍了笑意,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
“嗯……咳咳……垣兒有這想法是好事,你母后對華英當是親生的女兒一般看待,父皇也甚是喜歡她,若是垣兒能將她娶進我們家,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朱載垣得了親爹的支持,瞬時氣士大漲,騰一下子站起身來,大聲道,
“那父皇便快快下旨,讓海生與華英斷絕兄妹關系吧!”
朱厚照聽了是奇得不能再奇了,
“垣兒娶華英與海生有何關系,你娶了華英以后海生便是你的大舅哥了,這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垣兒為何要讓他們斷絕兄妹關系?”
朱載垣恨恨道,
“我不喜歡海生!海生最討厭啦!”
朱厚照聞言眼珠子一轉又笑了起來,
“原來垣兒是為了這個煩惱呀!”
說起朱載垣與衛海生的恩怨,那真是自打他襁褓時便開始的,二皇子剛出生不久,衛海生便在宮里與太子殿下橫行無忌,四處“作惡”,二人上有皇上與皇后的庇護,下有太子陛下的身份擋著,在這宮里是天不怕地不怕,誰也惹不得!
這乃是一對自小就同穿一條開襠褲的小伙伴,長到大了亦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鐵鐵的好哥們兒,在太子殿下眼中海生比自家那哭嘰嘰的二兄弟好上百倍,他對兄弟向來是極不耐煩,惹急了抬手就打,對海生卻是百般的維護,千般的照顧,朱載垣這堂堂的天皇貴胄,龍子龍孫,正德皇帝的親生骨肉在自家哥哥的眼中,連海生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小時的朱載垣不懂,時常追著二人跑,見哥哥維護海生便心生嫉妒,明里暗里也不知是欺負過海生多少回了,可也不知是他時運太背,還是海生太過聰明,哥哥太過照顧,每一回他使壞欺負海生,都會被太子哥哥發現!
朱載垚那小暴脾氣比起自家老子來是有過之無不及,往往是當時就挽了袖子給自家親兄弟一頓暴揍,偏二皇子又是個性子倔的,當真是越挫越勇,越是被打得厲害,越是要欺負海生,之后又被自家哥哥發現,又是一頓胖揍,之后又尋著機會欺負海生,之后又被揍,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三人打打鬧鬧的過了十年……
又話說二皇子殿下為何想娶華英做媳婦?
說起來這也是兩家太好的緣故!
皇后娘娘對衛家兄妹那是自來的寵愛,那就是當成親生的一般,當然朱載垣也甚是喜歡衛夫人,自家親親的干娘,干娘與親娘那脾氣性子真是天上地下,完全的不同。
母后性子急,說話噼里啪啦便如那放爆竹一般,惹急了挽袖子便干。干娘性子慢,說起話來細細柔柔便如春風細雨似的,朱載垣最喜歡的就是跟在干娘身邊,聽她呤詩說書,那溫和慈愛的目光,只看一眼便讓人想一直做他兒子,海生那么討厭為何竟是干娘的親兒子!
二皇子最喜歡干娘了,華英的性子同干娘是如出一轍,也是溫溫柔柔,和和氣氣的說話,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能甜到人的心坎里去,朱載垣同自家哥哥一般,也很是喜歡華英,于是便時常叫她到宮中玩耍,衛家兄妹進出皇宮便如進出自己家里似的,與太子和二皇子玩在一處乃是最平常不過的事。
不過也不知從甚么時候起,二皇子發現自家同華英玩耍的時候少了,哥哥同華英玩耍的時候多了,有時明明是自己請了華英請宮的,結果人進了宮半道卻拐去了哥哥那里,還有小太監過來報假信兒,說是家中有事不能過來了!
初時一回兩回朱載垣并未起疑,但多上幾回請不到人,二皇子殿下這脾氣上來便不肯在皇宮里等人了,這廂親自帶著人殺到了衛府一問,卻說是二小姐早進了宮,并沒有在家里。
朱載垣只當是華英來尋自己了,興沖沖的又跑回宮去,卻沒見著人,再跑到宮門前問了那守門的侍衛,說是被太子接去端敬殿了,這廂再細一打聽,原來前頭幾回華英進宮,都是被自家哥哥給半路截走了!
這讓二皇子殿下如何不氣!
于是氣沖沖去尋人,卻又是撲了個空,哥哥竟帶著華英去西郊騎馬了!
二皇子這一路奔波,跑來跑去撲了個空,又想起前頭幾回害得自己空歡喜一場,不由得是悲從中來,氣得一面哭,一面跑去尋皇后告狀了!
夏后倒是不偏不倚,待得華英走后便叫了大兒子來,與皇帝陛下一起訓了大兒子一頓,
“都是自家的兄弟,怎得你還要獨占著華英不同垣兒玩么,你這是做哥哥的樣兒么?”
朱載垚卻是直翻白眼兒,
“老二成日里娘們兒嘰嘰的,就只知曉同華英在宮里玩甚么捉迷藏,丟手絹之類的,那有我這個好玩兒!”
朱厚照便訓道,
“弟弟不會玩兒,你不會帶著他一起玩兒么?為何要撇下他一人,他自然會傷心的!”
朱載垚還是翻白眼道,
“父皇你是當真要我帶著他一起玩兒?他一不順心便哭,若是哭得我心煩了……”
說著還瞪了一旁紅腫著雙眼的朱載垣一眼,順便還鼓了鼓小胳膊上的肌肉,語下之意不說自明,朱厚照看得臉上一抽,一旁的夏后卻是不由分說,一巴掌拍在大兒子的后腦上,
“少廢話!本宮這陣子正煩著呢,你少要惹哭了你兄弟,若是他再來告狀,你就等著挨板子吧!”
“……哦!”
朱載垚不情不愿的答應下來,拉著兄弟出了宮門,到了角落處卻是眼珠子一轉對自家兄弟道,
“華英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你應該多同男孩子玩兒,這才樣才不會娘們兒嘰嘰的!”
朱載垣也不傻,
“那你不也同華英玩兒嗎?”
朱載垚應道,
“我同華英玩兒,那是……那是因為我以后要娶她做媳婦的,自然可以同她玩兒的!”
朱載垣聞言立時接道,
“那……那我也要娶華英做媳婦!”
朱載垚聞言大怒,剛想抬手揍自己兄弟,想了想卻是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來,
“你要娶華英倒也是能成,不過那以后便要叫海生大舅哥了,你愿意么?”
朱載垣聞言瞪大了眼,恨恨道,
“我才不叫他哥呢!”
還大舅哥,大斑鳩還差不多!
朱載垚聽了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道,
“瞧吧!你娶不了華英的,因為我愿意叫海生大舅哥,你卻不愿意!你還是乖乖的自己一邊玩兒去吧!”
因著哥哥的一番話,二皇子這算是落下心病了,又是想娶了華英做媳婦,又不想叫那可惡的海生做大舅哥,卻是左右為難了好些日子,一直心情郁悶,如今得親爹垂詢,終于將心事合盤托出,朱厚照聽了卻是心中暗道,
“我那大兒子甚么時候會耍心眼兒了?”
他不一向都是用拳頭解決問題的么?
這廂好言安撫了二兒子,回去又叫了大兒子,問起華英的事兒,朱載垚果然小胸脯一挺,
“不錯!兒臣就是想娶華英做媳婦!”
朱厚照看他理直氣壯的樣子,不由的眼角一抽,
“你想娶便娶了,你問過你干娘與干爹的意思么?你問過華英的意思么?”
華英還小,不懂男女之事!
話說自家大兒子倒是慢慢開始懂事了,難道小子來真的?
朱載垚仍是理直氣壯道,
“所以呀……父皇,我才要與華英多多的玩耍在一處呀,待她明白兒臣的好了,自然就想嫁我了,至于干娘干爹嘛……只要干娘答應了,干爹也沒甚么答應不答應得了!”
朱厚照被自家兒子的厚臉皮給氣笑了,抬腿虛虛踢他一腳,
“那你也不能跟自家兄弟動心眼兒呀!”
朱載垚身子一閃躲到一邊,
“難道兒臣說的不對嗎?老二要想娶華英,就得叫海生大舅哥,他那么討厭海生,怎么會叫他哥,所以……還是兒臣娶華英才好!”
他這么一說,朱厚照細一想倒是真覺得是這樣,不由笑罵一聲道,
“好小子!朕就看你怎么把華英哄到手吧!”
有了親爹這句話,朱載垚便是得了圣旨了,當下笑嘻嘻的應道,
“父皇放心吧!兒子這輩了就娶華英了!”
待到晚上,皇帝陛下回宮同夏后一講這事兒,卻是擔心道,
“這樣子對垣兒是不是不太公平?若是他因此記恨兄長當如何是好?”
雖說天家無親情,可朱厚照卻不想自家兒子禍起蕭墻,夏后聞言卻是揮了揮手,打了一個呵欠道,
“這有何難,明兒我自有計較!”
這廂卻是鉆進他的懷里,眼一閉就睡著了!
待到第二日,夏后便支了朱載垣去衛府,
“這幾日都沒見你干娘了,前頭說是著了風寒咳嗽不止,你帶上些補品,替母后看看你干娘去!”
朱載垣得了這差事是求之不得,卻是歡歡喜喜帶了一大堆補品出宮去了衛府,這廂過來見了干娘,先是規規矩矩行禮,
“干娘,垣兒給您請安了!”
韓綺正在書房看書,見是他來了,便笑瞇瞇起身迎他進來,拉了他的手又柔聲問他一路過來冷不冷,又讓人取了他最愛的小糕點,朱載垣在這里比在皇宮還自在,脫了靴上了榻,笑瞇瞇的吃著糕點,聽干娘問道,
“聽說垣兒這幾日有心事?”
朱載垣有些不意思的撓了撓頭,
“是有些煩惱!”
卻是不好說,自家雖是喜歡干娘,卻討厭海生,要讓他與華英斷絕關系!
韓綺微微一笑倒也不戳破他的小心思,
“垣兒想娶我們家華英么?”
“想……想想想!”
朱載垣小臉泛紅,雙眼發亮,連連點頭,韓綺又問道,
“可又不想認海生這個大舅哥是么?”
“呃……這個……是的……”
朱載垣的小臉又羞紅了,韓綺笑道,
“垣兒想娶華英可是為了同她一起玩兒?”
“嗯嗯!”
朱載垣點頭,韓綺便道,
“你們現在年紀還小,想要一起玩兒,也不必提甚么婚事,以后干娘便讓華英多同你玩耍就是了,垣兒的字一向寫的好,便由垣兒指點華英的字,這樣即可以同華英玩兒,也不用叫海生大舅哥了,可好?”
“好好好好,干娘果然最疼我!”
朱載垣連連點頭,
“干娘放心!我必好好教華英的!”
韓綺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
“垣兒真是好孩子!”
待到多年之后,朱載垣長大了,見著自家親哥為了娶華英,被干娘兼未來的丈母娘折騰的欲仙欲死時,才明白了干娘的好!
她是不忍心自己受這一番考驗,才早早扼殺了他心底,那剛剛生出的萌動小嫩芽!
果然……我才是干娘最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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