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請了慈安寺的大師到家里念經給淺柔超度,但褚玉苑卻不讓我住了,她說淺柔是怨靈,恐食生魂。
我不屑一顧,淺柔生前最喜歡我,才不會傷害我。若她真回來,定是要告訴我那幕后指使人是誰。
大哥說淺柔的案子可能要成為一樁懸案被大理寺擱置了,涉及到太子/黨爭,幕后之人一天兩天是不可能被揪出來的。
那幕后之人會是誰呢?
最有可能的就是安丞炎。
只有他知道我不在府中,會不會是他派人殺了淺柔,目的就是將太子私自出宮密會朝臣的事情捅到圣上面前去。
可是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難道他想……當太子?
不像啊,他不受圣上待見,在朝中無人擁護,作為一個邊緣化人物,他知道自己完全沒有可能的。
那是為什么呢?奈何他被圣上禁足,三哥與我皆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三哥說以后與他接觸要多長些心眼,不然容易被賣。
我舉雙手贊同。
大嫂請的大師來了,他看了我一眼,驚詫萬分,我奇怪道:“大師,可是淺柔的亡靈來找我了?在我身后嗎?”
若她真回來,定是要告訴我那幕后指使人是誰。
大師雙手合十,一副超然世外的樣子:“非也,死者已往生,施主請節哀。”
“那你為何如此看我?”難道是被我的容貌嚇住了,可是佛家不是講眾生平等嗎?
“貧僧見施主貴相,有母儀天下之姿,不過……”
“大師,”我打斷他道,“請問您法號?”
母儀天下?可拉倒吧,我唯一入主中宮的希望早在出發到帝京之前就被爹爹和三哥掐斷了,圣上現在身體好的很,我要嫁的人是那個萬年小透明煜王而非太子,況且現在有人要殺我,體內有隨時會爆發的蠱毒,活著見到第二天的太陽便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了。
那大師面露尷尬道:“咳……貧僧法號弱、弱智……”
“哦。”我道,“噗”
“噯?施主,施主誤會了!貧僧是如果的若智,并非施主所想的那個弱智……”
“哦。噗”
總之褚玉苑大嫂說什么也不讓我住了。
我拗不過她,干脆搬到三哥的院子里去。大嫂本要阻止,但大哥說圣上讓工部選的宅子快好了,不日將搬過去,便隨我了。
墨輕染扎針遇到了瓶頸。
原本蠱毒有所控制,那暗紫色的紋路從眼睛往鼻下消退了,因這一刺激,大有卷土重來之勢。
他愁得直掉頭發。
掉了幾日之后,他決定試試苗疆以血養蠱的法子。
苗疆的情/蠱一般都是用養蠱人的血養著,成熟了之后種到情郎體內,蠱蟲最愛吸食的就那養蠱人的血,因此才可讓情郎言聽計從。
花顏破不一樣,它是用來折磨情敵的,那養蠱人一滴血便可使其發狂,中蠱人必死無疑。
墨輕染說他之前已經將花顏破的毒解了一些,可以嘗試用種蠱人也就是爹爹的血引一下它,說不定就能給引出來。
明明半月前他還說毒解了大半,如今又變成了“一些”,說不好過天便是一點都沒有解,他就只是想找個人踐行他的奇思淫巧!
這個法子太過兇險,我懷疑墨輕染是覺得淺柔太孤獨,想讓我去陪她。
有一天墨輕染從外面回來,說什么都要試試那法子,他心有成竹地向我保證絕對沒有危險,且不會有任何副作用。
我問他為何如此篤定。
他神神秘秘地說:“你不知道嗎,外面都在傳你自帶主角光環。”
“主角光環是什么?”
“就是中箭定會離心口差一寸,落水定會被路過的漁夫救起,跳懸崖定會掛到歪脖子樹,”墨輕染幾乎要手舞足蹈了,“被刺殺肯會有人替你擋刀。”
淺柔可不就是替我擋的刀嗎?可這能代表什么,外面的傳言也能當真?!
“義兄,不若你自己給自己扎幾針?”我白他一眼,“我覺得你腦子可能有些毛病。”
“嗐,醫者不自醫,”墨輕染滿不在乎道,“我腦子有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也不可放棄治療啊!
爹爹與兩位哥哥卻建議我嘗試一下,說不定能有效果。
我懷疑墨輕染悄悄給他們灌了迷魂湯。
大嫂也來做說客:“妹妹就試一下吧,奴家今日去慈安寺上香,若智大師提到了妹妹,說妹妹乃天定之人,必能逢兇化吉的……”
眾人聞言皆變了臉色,爹爹沉聲道:“這話誰說的?”
大嫂意識到自己失言,驚慌失措:“是……若智大師,上次來府中給淺柔超度,還說妹妹有母儀天下之姿。”
大哥道:“夫人,你自幼長在帝京,深知人言可畏,這些話爛在肚子里,切不可說了。”
大嫂道:“奴家知錯。”
爹爹眼中閃過寒光道:“輕染先解毒。”
墨輕染放了爹爹的血,將那沾滿了血的銀針扎入我合谷穴。
眾人皆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看著我。
我并未覺得有所不適,只是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有什么東西爭先恐后地朝兩手的合谷穴涌去。
不一會兒,就見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一個個像小米粒一樣的東西在經脈間滾動,最后都集中至兩手的合谷穴了!
“阿陌忍住!”墨輕染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捻,將兩根銀針迅速拔了出來,我手上一陣抽筋似的疼痛,只見那銀針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而上面粘著米粒大小的小蟲子,它們開始還動一動,轉瞬之間,變成了黑色的膿水!
突然左手合谷穴一漲,一個小蟲子鉆了出來,好像意識到什么不對,又欲鉆入我體內,卻已經來不及了,半邊化為黑色的膿水,半邊滲進皮膚里。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我想到那些小蟲子竟是在我體內出來的,幾欲作嘔。
墨輕染面上一凝,道:“竟然是寄生蠱。”
爹爹似乎也意識到不妙,問道:“何謂寄生蠱?”
“母蠱死后,子蠱生出,一生二,二生三,在中蠱人體內不停繁衍生息,直至其死亡。”他思索了片刻道,“看來那無毒的母蠱,在你飲酒那天已經死了,促使有毒的子蠱生了出來,蠱毒爆發。”
我覺得眼前一黑,人生無望。
我向墨青染嬌媚一笑:“墨大夫,主角光環哈?”
墨青染:“哈哈,流言止于智者。”
“咦?”大嫂指著我的臉道,“妹妹臉上的紫紋,好像淡了一些。”
大哥與三哥也上前仔細端詳,我見他們面上驚喜,便知的確是淡了一些。
爹爹欣喜若狂,忙拿起匕首朝腕間一劃,鮮血如注,放了大半碗血道:“老夫血多,輕染盡管用!”
……你也不用這樣放吧。
爹爹手上都未包扎,便長笑著往門外走去,我忙道:“爹爹去哪兒?”
這是入京一來爹爹笑得最舒心的一次,他道:“找那禿驢探討佛法!”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爹爹定是要那若智大師不要再胡說八道了。
我不禁潸然淚下。
墨輕染道:“義父,一日只能解一次,這血浪費了。”
由于爹爹每日放血引那蠱蟲出來,我臉上與身上的紋路淺了許多,闔府上下喜氣洋洋。但墨輕染說還是不可大意,因為不知道那蠱蟲到底有多少,而每日引出的數量又有限,怕那蠱蟲生長速度過快,還是治標不治本。
我道:“那如何能治本呢,難道要用爹爹的心頭血?”
在碧落城曾讀過一本神怪話本,大致的內容是凡人書生中了劇毒,小仙女下凡用心頭血喂了他七七四十九天,毒解了,一人一仙雙宿雙棲。
不都說女兒是爹上輩子的情人嗎?難道上輩子我用心頭血救了爹爹,此生爹爹報恩來了?原來爹爹是我此生的小仙女!
爹爹覺得有理,掏出匕首便要往心口刺,幸好被大哥攔下。
墨輕染鄙視我道:“無知。那心頭血與手腕上的血并無不同,再說取心頭血需刺入人心,別說七七四十九天,取一滴侯爺便歸天了。”
哎!神怪話本害死人。
不過這解毒就像是摸石頭過河,總算摸到一點門路了。
但這門路才摸到,圣上便命爹爹回碧落城,且重新給我們歸置了宅子,還調了羽林軍,名為保護,實則監視,正大光明地挾持。
爹爹很憂心。
我只能跟他說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比才來帝京時不知好了多少倍,我們相信憑墨輕染妙手回春之術,說不定就找到其他解毒方法了呢。
碧落城的說書先生王大嘴說:人生嘛,總會有不期而遇的溫暖與生生不息的希望。
爹爹眼中閃著盈盈淚花。
爹爹只帶了游䘵一人,他兩武功高強且走的是官道,就算有歹人也不怕。
沒想到圣上早就讓大內待衛在城門口候著了。
果然最狗的還是圣上。
爹爹讓我們不要再送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阿陌,我游家的祖訓是什么?”
我道:“立沙場不畏死,處市井不懼生。”這是游家先祖總結的他的一生,在游家祠堂里掛著,游家世代子孫可以大字不識,但這兩句話必須謹記在心。
我游家先祖就是有智慧,戰場上沖鋒陷陣便可,下了戰場,世事紛擾,變化無常,市井生活有時候比戰場殺敵還要艱難。
爹爹點頭:“記住,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著。”
“爹爹,阿陌記住了。”
爹爹又叮囑了大哥和三哥一些話,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爹爹一行人踏著燦爛的日光,消失在長長的官道上。
不似來時的熱鬧景象,帝京有些百姓卻依舊與我們一樣,目送了許久。
爹爹啟程去南疆的第三天,被禁足了半月的安丞炎背著手晃晃悠悠到府上拜訪了。
彼時墨輕染又突發奇想,另辟蹊徑地想用大哥和三哥的血將我體內的蠱蟲引出來,一開始用的是大哥的血,毫無動靜。
我勸他不要白費力氣了,他不甘心,猜想是血太少了,又找三哥放了半碗血。
三哥一邊慢條斯理地往手腕纏麻布一邊看墨輕染往我后頸上扎針,他道:“父親傻人有傻招,將你收做義子,不然你不知道有多少頭要被砍。”
墨輕染不解:“為何要砍我的頭?”
我亦是茫然,因不能亂動,只能歪著頭看他。
“你一個男子天天給她扎針,傳出去不壞她清譽嗎,”三哥道,“她現在是陛下的兒媳婦,皇家最顧忌這些了,我看你解了毒就趕緊跑路吧。”
我以為多大的事,不在乎道:“嗐,清譽是什么?能吃嗎?”
墨輕染也不在乎道:“這蠱毒霸道,讓她身體生長速度慢了下來,至今天癸未至,就算與煜王成了親也不能同房,與其讓煜王殿下痛苦,不如我將她帶走。”
我覺得新奇:“同房?”
三哥的手上一滯,面上微紅,打岔道:“哈哈,是嗎,難怪我覺得我比阿陌長高了不少,阿陌是不是?”
“嗯,是高了,”我點頭,忍不住又問,“同房是什么?能吃嗎?”
墨輕染想了想,似乎在組織語言道:“同房嘛,就是……”
“咳!”背后傳來一聲咳嗽,便聽那安丞炎清朗的玉石之音,“看來本王若是再被禁足幾日,媳婦都要跟人跑了。”
墨輕染熱情地與他打招呼:“煜王殿下,《金剛經》抄完了?背一段聽聽?”
安丞炎未發話,就聽福祥大喝道:“大膽刁民,竟敢如此戲弄我們殿下!”
似乎覺得不解氣,又補了一句:“還敢肖想我家王妃,你以為你是誰?!”
墨輕染:“在下墨輕染,人稱鬼醫圣手,是個郎中。”
……人家不是問你話,你驕傲個什么勁兒?
安丞炎悠然道:“墨大夫,救死扶傷是好事,但切莫越矩。”
因淺柔一事,三哥并不給他好臉色,開門見山道:“煜王殿下是來給我們一個交代的嗎?”
我也不想理睬他,背坐著不說話。
只覺得后脖頸的經脈突突地跳著,我忙大喊:“墨輕染,快,快點拔針!”
墨輕染聞言以迅雷之勢將銀針抽出,我忙回頭看那銀針,果然,那銀針變得烏黑,卻是芝麻大的小蟲在上蠕動,頃刻化為膿水。
墨輕染皺眉:“看來紫阡的血是有用的,卻因血不純,只能吸引一些幼蟲。”
“幼蟲?!那蠱蟲竟還在繁衍?”三哥驚叫道。
“正是,”墨輕染卻松了口氣,“若是能將幼蟲吸引出來,那也是件好事。”
我只覺無力和無奈,朝安丞炎道:“煜王殿下,現在就是這么個情況,我就是個巨大的蟲皿,你看是不是很惡心?”
安丞炎目不轉睛,我從他眼中看到了以往碧落城許多男子初見我時驚為天人的呆滯。
不過那呆滯轉瞬即逝,他淡笑:“本王倒覺無妨。”
嘁!我才不信。
福祥亦是呆住了,道:“王、王妃……真容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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