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剛偷摸溜進了刑部大牢,今天便又回來了,里頭走過的路,顏卿還記憶猶新著,
她那想要快些到地方去休息的步伐,甚至就要超過前頭帶路的侍衛們,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是這兒的常客。
當顏卿走過陸離的牢房前時,往里頭看了一眼,他還躺著,背對著牢門,像是睡得很熟的樣子。
真是太好笑了,昨天還特地過來對他冷嘲熱諷,發泄心中的仇恨,今日這就成了對門兒的鄰居,實在是不知該說什么是好。
當她走進陸離對面的那個牢房時,顏志行也跟了進來。
“顏卿,你沒想到,你也會有這么一天吧?”
雖說顏卿只是他的晚輩,但身份上的差距讓他總覺得哪怕是在一個小輩面前,自己也低人一等,
再加之后來種種的事情,他對顏卿的厭惡和仇恨也是越來越深。
顏卿像是在看跳梁小丑一樣,絲毫不為所動,甚至心中感慨著他的可悲。
“顏志行,你活不久了。”
就算她不出手,鎮國公府不出手,僅憑他枕邊一個柳如兒,也遲早把他作死。
“你如今都落得這般田地了,還敢大放厥詞,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把你拉到旁邊的審訊室去,叫你嘗嘗我刑部的手段?!”
看了一眼還亮著昏暗的油燈的那間審訊室,顏卿心里頭想著的,卻是不知道它與顧弘景在醉今樓設置的審訊室比起來,哪個更有用些。
“你不敢的。罪證未呈,罪名未定,你若此時對我用什么手段,那就是濫用私刑,謀害郡主,這個革職抄家的罪名,你擔待不起。”
一邊說著,顏卿一邊解下身上的披風大襖,看著臟亂不堪的枯草堆成的“床榻”,有些舍不得將手中的雪狐大襖鋪在上面。
顏志行被戳中心事,一時氣憤無比,可顏卿說得在理,他如今也確實只能嚇唬嚇唬她。
于是不再多言,轉身出門,去再核對一遍所謂的“證據”們,只待合適的時候將此事上報。
反正人已經在牢里了,又是個從小沒受過苦,嬌滴滴的大小姐,便是這牢房里的折磨,就夠她受的了。
侍衛也跟著顏志行出去,有一人走過哪里時狀似無意地拌了一下,像是踢到了什么東西,然后又迅速地回到隊伍,跟著將牢房的門鎖好。
顏卿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小動作,又凝神在那枯草堆里微微凸起的地方,緩緩靠近。
她可不想與幾只大老鼠同屋共眠,還是早些收拾了,免得擾了人的好夢。
一只手搭上了腕上的玉鐲,迅速摸到隱藏的小機關,隨后緊盯那處有輕輕的異響之處,窸窸窣窣的與枯草摩擦的聲音在某個角落,成功吸引了顏卿的注意。
她盡量屏住呼吸,讓自己不要發出聲音來,隨后伸出手,對準那個角落,迅速按下機關,便是致命一擊。
確定那處大約沒有動靜了兩三秒之后,顏卿才站起身,前去用腳扒拉開枯草,找到了底下被一根毒針斃命的大老鼠,
然后忍住惡心,同樣用腳把它的尸體推到牢房的角落里頭,繼續尋找下一只老鼠的身影。
此時的顏卿無比慶幸昨夜自己哪怕累極也依舊來了大牢,并且聽到了侍衛們的言論。
否則若按照顏志行所布置的,她正睡著,冷不丁被大老鼠驚醒,恐怕真能嚇個半死。
可如今既然知道此事,那便有了防備,老鼠啃食算什么,事態緊急時,連人她都親手殺過,更何況不過幾個小小鼠輩呢?
顏卿繞著牢房仔仔細細地又檢查了一圈,確定所有的大老鼠都已經被銀針毒死以后,才放心地坐回臟亂的床榻上。
看了看那雪白無瑕的襖子,又瞧了瞧床榻邊上的灰塵和枯草,最終,顏卿還是決定只用襖子蓋一蓋身子,不要弄臟了才好。
外頭雖已是入夏了,可這刑部的大牢里面卻依舊是陰冷無比,昨天來還沒覺得,今日得在這兒多待一會兒了,身子確實有些受不住。
尋歡讓她帶上這件冬日才穿的襖子,實在是最明智最正確的選擇。
怪不得顏志行不著急對她拷問,想來也是打算著能先用這刑部的大牢,讓顏卿服軟吧?
聽聞進了刑部,不死也得扒層皮,不知道是不是有許多人的性命,就白白枉死在這昏暗無度的角落里。
“顏卿。”
正在尋找著合適的位置,準備躺下休息的顏卿,忽而聽到有人喊著自己,四下望去,便見對面的陸離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遠遠地看著她。
“我昨晚,做了夢。”
陸離說這話時,不知為何,眼中竟閃爍著晦澀難懂的光芒,他看向顏卿的那雙眸子里,似乎又多了許多別樣的情緒。
顏卿心中一驚,猜到了什么。
難道,陸離夢到的,是前世的種種?
“那些,都跟你說的,一模一樣。”
也是做了這個夢之后,陸離才能些許明白了顏卿對他的怨氣和怒意都來自哪里,自然而然的帶入了情緒。
“對不起,夢中的那個我并不知道你最后……”
竟然死得那樣慘。
“陸離,我沒有做過什么跟你一樣的夢,我的恨意,都來自于我真實經歷過的事情。
只是現在,我過得很幸福了。我很幸運,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所以,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說完最后一句,顏卿便躺下了,像是感受到那令人不舒服的熾熱的視線,顏卿轉了個身,用大襖將自己整個人都包裹在里面,阻隔了外界的一切。
昨天就說過了,很快便會送你去與她們團聚,不管你夢到了什么也好,不知道也罷,都改變不了這結局。
顏卿也逐漸明白,陸離的心里,始終是利益與權勢占了上風,他身邊的女子不管是誰,都不可能得到他的全心全意相待。
而她一個曾經以感情至上的女子,與他,永遠都不會是一路人。
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只能怪當初太傻,吃一塹長一智吧,也沒必要一直糾葛著不放,長大了就好。
仇恨能夠放下,心結才能慢慢解開。
而那些人,也會得到相應的報復,絕不叫他們好過。
想著,想著,顏卿伸手給自己打開一個透氣的口子,隨后便在溫暖的雪狐大襖里,睡熟了。
甚至不同于昨日的淺眠,這兒似乎是有什么魔力一樣,讓她莫名地覺得心安,也顧不上什么臟亂,兀自睡得沉。
也許,是實在累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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