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門外頭那一雙腳,慢慢的移開了。
呂氏本來是聽著這邊說話,所以過來看看的,她先聽了幾句外頭妯娌倆的話,還沒來的及阻止,唐時錦就開窗說話了,等她再關上窗,她想進來解釋兩句,卻又聽到了唐時錦教弟弟。
這個時候,她再進去也不方便了,呂氏猶豫了半天,只能先回去告訴了賀甘霖。
賀甘霖當時就有些冒火,一大早就把兒孫們都叫來,把昨天的事情問了出來。
賀甘霖冷冷的問兒子:“石韋、石耳,這事兒你們知道么?”
他的兒子是石字輩,取了個中藥名,孫子、重孫子也都是用中藥名取的。
兩人都低垂著頭不說話。
賀甘霖怒道:“你們怎么這么糊涂!錦兒給我們的這神藥,萬金莫換,這情份,養十個唐時錦都夠了!這些日子來往的人,都是為這而來的,你們怎么有臉跟她斤斤計較!”
兩人垂頭聽訓不說話。
倒是二兒媳婦小聲道:“來往的人這么多,酒菜不也得花銀錢置辦?咱又沒沾光!”
賀甘霖氣急。
可是這個年代的公爹,一般不能直接跟兒媳婦發火,怒瞪她一眼,又問兒子:“你們也是這么想?說話!”
石韋被逼不過,只得小聲道:“爹,咱也沒不讓她來啊!”
“對啊!”石耳也道:“來了就給吃給喝的,誰也沒敢給她冷臉不是?但人家確實有爹有娘,天天來咱們家蹭吃蹭喝的,這算咋回事兒?”
這個二兒子,向來奸滑些。
賀甘霖冷冷的道:“看來這事兒,你是知道的了!”
二兒媳婦于氏,忍不住又說了一句:“昨兒下午統共就蒸了三個大肉包子,本是白芨白果白芷一人一個的,她們一來,就分了兩個去……”
賀甘霖怒瞪她道:“你眼里就只看的見包子是不是!”
于氏立刻哭了起來:“我就是眼皮子淺,我就是只看見包子怎么了,你是不知道,白果白芷餓的直哭……”
賀甘霖氣的連連冷笑。
家里點心什么的雖不能說既著吃,也肯定是有的,再說除了包子還有旁的吃食,重孫子輩就這么三個金疙瘩,餓著誰也不會餓著他們!
不過是挑事兒罷了!
可是看兩個兒子,幾個孫子都默不吭聲,顯然也是這么想的。
一個個鼠目寸光,根本就沒看清楚形勢!
賀甘霖一時心灰意冷,坐了回去:“我只說一句,錦兒這孩子,雖是個女娃兒,但將來必成大器……她家人不慈,本來與我們有緣,好生處著就有情份,你們硬要把人往外推,將來可莫要后悔。”
于氏不由得撇了撇嘴,心說這不是當初滿村兒罵她的時候了!一個丫頭還必成大器,唬誰呢?
于氏就道:“咱們自然不會后悔,只忘公爹莫要太過心軟,叫旁人賴上了身,甩不脫!”
賀甘霖大怒:“我如何行事,不用你教!這諾大庭院都是我賺的,不愿待,你就滾回娘家去!”
于氏嚇的退了一步。
石耳急上前道:“爹,別生氣,于氏,你還不滾回院子去!爺們商量事兒,婦道人家多什么話!”
于氏哭著走了,走到一半兒,見唐時錦扶著墻出來,還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唐時錦笑瞇瞇的,就像沒看到一樣。
然后賀家幾個人魚貫而出,最后賀甘霖也出來了,唐時錦打了聲招呼:“干爹,早啊。”
賀甘霖嗯了一聲,走過來,道:“快坐下,我看看傷。”
唐時錦順從的坐下,由著他看了看傷,換了藥,然后才道:“干爹,一會兒勞煩干爹叫哥哥或侄兒送我回去,我一晚上沒回,怕家中掛念。”
賀甘霖苦笑一聲:“錦兒,干爹教兒子沒教好,你受委屈了。”
“干爹,您千萬別這么說,哪有什么委屈?”唐時錦笑道:“我數次得干爹照應,若為了這點子小事,跟哥哥嫂子們計較,那就是不識好歹了,誰家日子好過,誰家又不盤算呢?這都是人之常情,哥哥們性情天真,是因為干爹您慈祥博大,我羨慕還來不及呢!又豈會怪他們。”
賀甘霖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
唐時錦這話說的十分漂亮周全,也十分親昵,可是其中的通透從容之意,卻叫他聽的口中發苦。
她非常明白,這不是他的授意,也感恩他的照顧。
但她更明白,若兩邊有沖突,他肯定是向著兒孫的。
所以這就算不是他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所以……還有什么好說的?
賀甘霖也就不說了,只道:“干爹慚愧,但錦兒,你這傷的十分嚴重,還得……”
一句話還沒說完,外頭忽然嚷嚷起來。
然后有人沖進門來,道:“賀大夫!賀大夫!快快!唐大郎家的瑞哥兒砸斷了腿!你快去看看!”
賀甘霖吃了一驚:“瑞哥兒?”
他看了唐時錦一眼,唐時錦也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然后她道:“干爹,你先去!”一邊又向屋里道:“干娘,煩您叫哪個哥哥或者侄兒送我回去!”
又叫磊哥兒:“你在這兒等著我!不許跟來!聽話!”
大家一路小跑著,去了唐家。
路上,報信的村民才說了,說是瑞哥兒住的西屋,屋梁忽然倒了一條下來,砸斷了瑞哥兒的腿,瑞哥兒疼的叫了兩聲,就昏死了過去,但現在朱氏不陪他睡了,隔著門戶,家里人竟沒聽到,一直到天亮才發現。
等回了家,一看那個位置,唐時錦也不由得吸了口涼氣。
唐家原本只有一間正屋,這東屋西屋都是后加的,是一個尖頂木梁的結構,檁條是硬竹所制,而掉下來的檁條,連著屋頂大片的稻草,就砸在了床榻上,枕頭的位置……
這絕對是唐時珩做的!
看來他是想要他的命啊!
不知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那個關于葬禮的恐怖推理段子。
所以唐時珩為何沒有堅持要銀子置辦賀禮?為何要跟她說這件事當沒發生過?因為如果“家中幼弟意外去世”,那他就根本不用上門賀壽了,而且也不會顯得失禮!
真的是……叫人背上發涼!
朱氏已經哭的歇斯底里一般,唐有德也是焦急的來回打轉,就在這時,大丫兒忽然沖了出來,指著唐時錦,尖聲道:“是不是你!這是不是你做的!”
唐時錦坐在院中的水井沿子上,抬頭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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